今夜入梦几多回(45)
那刺目的血红让沈月岛彻底恢复理智,知道再任由他疯下去非得失血过多不可,沈月岛狠下心,抬手在他受伤的肩上用力一拍。
“嘶——”霍深吃痛,却根本不放,镇压的动作霸道且干脆。
他呼出一口气,倾身将沈月岛压在床上,一手就攥住他两只手腕牢牢按在头顶,另一只手掀起他的毛衣——然后蓦地僵住,如热铁浸入冷水,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沈月岛的小腹上,剪开的毛衣上面一厘米的地方,有三道血痕。
绳子勒的,每道有一个指节那么宽,横亘整个腰,皮全破了往外渗着血,里面还有细小的毛刺。
霍深应该第一时间就给他处理上药的,可事实是不仅没有,还把他按在床上做这种事,数不清多少次掐他的腰,那些渗出的血没准就是他弄出来的。
想到这里,他抬手就抽了自己一巴掌。
沈月岛偏着头,眼睛埋在自己手臂上,嘴唇很用力地抿着,听到声音才回过头来。
“疯够了?”
他小脸苍白,鼻尖和眼睛却红彤彤的看着特别可怜,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委屈得。
霍深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还要再抽一巴掌,被他拉住:“还打!你流血了!”
“……什么?”
霍深半张着嘴,辨不清的情绪在眼底驳裂。
“你流血了。”沈月岛又重复一遍。
“能不能让人省点心啊,纱布还没绑好就又崩开了。”
他撑着床板起身,把毛衣拉下来挡住那些无足轻重的血痕,伸手去检查他的伤。
霍深轻轻握住他手腕。
“我都这么混账了,怎么还敢过来……”
沈月岛没好气,心道再不过来你就血崩了,却突然发现他抓着自己的手特别烫,抬眼就看到他满头的汗,大颗大颗的汗珠正顺着下颌往下滴。
“我天这是怎么了,发烧了?还是发病……”
最后一个字只出来半个音,剩下半个消失在口中,因为他刚掀开霍深的毛衣,就看到他露出来的胸口和小腹上,就像群居蜈蚣的窝一样爬满了狰狞的伤疤。
褐色的,应该有很多年了,密密麻麻的几乎遍布整片皮肤,都看不清他原本的肤色。
他手太快,霍深想拦都没拦住,现在再想掩饰也是多此一举,只能任由他把毛衣全部掀起来,于是胸口和脖子下也没一块好肉了。
沈月岛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嘴巴翕动好几下才发出声音:“你是被人……凌迟过吗?”
“烧伤。这些都是去不掉的,很丑吧。”
他平静地放下毛衣,平静地解释,平静地伸出手将沈月岛皱起的眉心抚平,一切都看似云淡风轻,可心里却翻涌着一壶苦水:你以前最喜欢我的身体,现在我连身体都这么难看了。
“所、所以这些只是去不掉的。”话出口时卡了一下,他抬头心疼又无力地看着霍深,“那已经去掉的还有多少?你就什么都不想告诉我吗?”
“告诉你干什么,你会哭的,我受不了你哭。”
沈月岛现在就已经要哭了。
他隔着毛衣抚摸那些疤,知道它们每一道都是一个伤口,是火焰灼烧开皮肤,是霍深痛不欲生。
“发病时这些伤口都会疼吗?”
“差不多。”
沈月岛语塞。
他想起以前听自己的心理医生说过一种特殊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人在极度痛苦和恐惧的情况下遭受过莫大的折磨,身体就会记住折磨的全程,在之后的很多年里肌肉记忆会一直发挥作用,让身体重复当时的疼痛和恐惧。
其实伤口早就不疼了,是心在疼,是他在害怕。
沈月岛低头吸吸鼻子,感觉胸口闷得喘不过气。
“怎么会突然发病呢?前两天不是才好吗。”
霍深想说因为有人当着我的面侮辱你,我收拾他的时候有点失控。
但最后只说:“那个领队说话难听,我听着生气。”
“别人说话难听你就生气啊,怎么这么阴晴不定。”沈月岛有点气他控制不好脾气。
霍深无措地愣了会儿,然后轻轻笑了,笑得特别苦。
“我也不想啊,可我已经这样了,对不起。”
沈月岛的心快被撕碎了。
“不用对不起!脾气差又不是什么罪过!就是我、我该怎么做?”
“我出去,你躺好,你腰上的伤要赶紧处理,但我现在不太能碰你,我叫陆凛来给你弄行吗?”
“不是!我不是说我的伤它一点都不疼!我是说……我说……”他的脸迅速涨红起来,有些语无伦次地小小声问:“我要怎么才能让你舒服点,不这么疼。”
霍深起身的动作停下来,小心翼翼地望向沈月岛,他感觉自己用了很大的力气说话,可发出的声音却很小,像是怕他厌恶自己:“还愿意……帮我?”
沈月岛扭过头,抬手抹了抹眼睛。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口会这么疼,那种疼已经变成了生理上的撕裂感,霍深自厌的眼神就是一把刀,一刀一刀割着他。
他抓住他的手,把人扯回床上。
“你轻点就行,我没说不愿意,不要像刚才那样了,太过了。”
霍深的眼泪倏地滑了下来。
那夺眶而出的两滴泪或许是一片湖,不然沈月岛怎么会感觉自己被淹没。
他张开手臂,一把抱住了霍深的肩膀。
霍深的指尖掠过他的眼睛,将那些泪水擦干。
“那给我抱抱吧,五分钟就好。”
-
时间的流逝似乎停止,五分钟变得尤其漫长。
他们窝在狭窄的单人床上,床上有一层厚厚的灰尘,空气里也弥漫着霉味。
这实在不是一个适合拥抱的地方,但霍深却舒服得想要睡觉。
心跳的频率大概是每秒一次,他就用沈月岛的心跳来读秒。
他靠在墙上,面对面抱着沈月岛,手臂在背后圈着他,宽阔的肩背把他纤细的身子完全笼罩起来,晕晕胀胀的头靠在他肩头。
他出了很多汗,沾湿发梢,流到沈月岛脖子里,黏黏腻腻的。
但沈月岛没有丝毫嫌弃。
他一直在用那块背心剪的小手帕帮他擦汗,边擦边像哄个小宝宝似的哄他:“不怕,都过去了,没人再折磨你了,现在这里很安全,我会保护你,也会陪着你。”
霍深满足地应声,此时此刻什么都不想管,只想好好感受五分钟的每一秒。
沈月岛感觉到他高挺的鼻梁从自己耳后的皮肤一路滑到脖颈,锁骨、锁骨和肩膀连接处的小窝,蹭了两下像是没蹭够,干脆把整个鼻子都埋进来大口大口地吸。
“你像只大狗。”他笑着说,“下次别对自己那么狠了。”
在今天之前,他从没想过霍深的病会这么严重。
他以为只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顶多会分散些心神,可霍深现在抱着他的手臂疼到发抖,呼吸声很重,极力地压制着自己不要再失控。
他想过了,霍深应该早就发病了,一直在忍,自己不招他突然亲他一下他也不会失控成那样。失控就失控了,又没说不给,干嘛抬手就抽自己一耳光,嘴角都打出血了,比他抽得还狠。
霍深“嗯”一声,说:“我想摸摸你。”
“……啊?”沈月岛半张着嘴,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二话不说就要掀开自己的毛衣。
霍深赶紧拦住他。
“不用这样,我现在精神不好,再发作起来收不住,这样就好。”
他低下头,把脸埋进沈月岛的侧颈,放在他腰上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抚摸。
这是个别人做来只会显得猥琐的动作,可在他手上却那么珍惜,那么疼爱,仿佛喜欢到了骨子里,无时无刻不想把他抱在怀里好好抚慰。
沈月岛觉得这样拥抱的姿势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出现过。
“我再让你不舒服你就叫陆凛,他会进来把我打晕。”霍深很认真地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