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驯(148)
俞洲:“什么?”
徐晓风挪开视线,吸了一口气,道:“退婚。”
俞洲连眉头都没有动,勾起嘴角,回答他:“好。”
他甚至当场拿出手机,准备拨徐春岚的电话。徐晓风抓住他的手腕,手心是潮湿的,目光重新落在他脸上,心脏跳得很快,低声道:“我开玩笑的。”
他以为俞洲会坚持把电话打出去。
但俞洲没有,他又将手机收起来,仿佛自己是一台听指令的机器人,朝徐晓风点点头。
刚刚悬起的心从半空中坠落,阳光依然照在身上,徐晓风的手脚却开始发冷。
他松开俞洲的手腕,许久没说话。
“我在S国有学籍,你应该通过我那位姓林的室友知道了。”徐晓风再开口时,声音冷淡了一些,“等这边的事情结束,我仍旧想回去念书,如果你一定要和我一起,那就跟我出国。”
俞洲“嗯”了一声,温声问:“不回知海县了?”
徐晓风:“等念完书再去知海县,把洗衣店买回来,待在那里洗衣服。”
“我觉得这个计划很不错。”俞洲评价,言语中完全不提及自己的未婚妻,似乎那是一个虚无飘渺的名头。
徐晓风莫名有点生气,转身开始往回走。俞洲快走几步跟上他,又一次尝试握他的手。
徐晓风甩开,他又重新握上来,反复几次,徐晓风忽然发现他用的是受伤的那只手。
动作立刻停住,俞洲终于如愿以偿,牵住了心爱之人。
回程比来程更沉默。沙沙的脚步声中,俞洲贴上徐晓风的肩膀,他的耳边浮起俞洲低而沙哑的声音。
“今天医生跟我说,治疗要花很长时间,要有耐心,说我病得有点严重。我其实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正常的,但我没有别的选择……”
“我没有别的选择,”俞洲在顿了顿之后又重复,“老师,你是我的药。如果你都走了,我不知道该吃什么来控制住自己。”
徐晓风慢慢抿住唇。
“小的时候,我没能记住亲妈的模样,再长大一些,又没能留住唯一的养母,如果现在拼了命变得更强却仍然连你都守不住,所有的名利都没有任何意义,甚至我活着与否也没有任何意义。”
俞洲停下脚步,用带着刀疤的手把徐晓风的手举起来,微微弯腰,虔诚地亲吻他的手背。
他的嘴唇是凉的,徐晓风却像被烫到了,觉得手背在发热。
俞洲维持着这个姿势许久,然后把头压得更低,用额头抵着他的手背,长长的睫毛扫过他的皮肤,带来一阵温热的湿意。
“我会好好治病,原谅我,”俞洲沙哑地说,“留在我身边。”
徐晓风被握住的手指在发抖。
阳光照得他发晕,他的胃里像塞了一整颗生的柠檬,胃液腐蚀了苦涩的表皮,包裹的酸涩汁水涌出来,顺着血液流进心脏里。
他仰起头,眯眼看着头顶的天空。
另一只手似乎有了独立意识,缓缓抬起来,放在俞洲柔软的头顶。
这个极轻的触碰仿佛给了俞洲赦免的许可,他终于抬起头,眼睛发红地看向身旁人,嘴唇几次轻动,最终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是将他用力抱住。
秋日的凉风从他们身旁穿过,他们穿的不多,手脚冰冷,唯有两人相拥的地方存有几分温暖。
订婚!
第114章 难驯
自那天看完心理医生后,徐晓风仍搬回了原来的公寓里,俞洲也寸步不离地跟了过来。
骇人的伤疤终于结成了厚厚的痂,俞洲的订婚宴时间也到了,不出意外举办得极为隆重。
秦林徐三家牵扯到了庞大的交际圈,不过是订婚,安排的宴请多达一百多桌,为此甚至腾空了五星酒店的整个会议厅。
所有人都在忙碌,每个来客的位置都要仔细斟酌,每道菜色都要反复确认,比起订婚宴,这更像一场大型的交际活动,联姻不过一个由头,新婚主角只需要上去走个过场,反而是其中最不重要的一环。
徐晓风整晚没有睡,凌晨四点多就起来了。
俞洲比他起得更早,安静地站在客厅整理一个巨大的礼盒,瞳孔于昏暗中发着亮,似乎正兴奋着什么。
徐晓风看了几眼,太阳穴沉闷地跳动几下,转身重新进了卧室。
俞洲出声叫住他:“老师,来看看你的礼服。”
徐晓风听出俞洲语气中的雀跃和激动,忍不住在门口站住脚步,肩膀靠上门框,眉眼沉沉地转过身来。
俞洲道:“这个颜色会非常衬……”
“我今晚搬回徐家住。”徐晓风打断他。
或许是医生开的药物起了作用,又或许是那天在湖边谈心有了成效,俞洲表现得出乎意料地镇定,只是微笑着看他,等待他的下文。
“从今天开始,”徐晓风一字一顿地跟他说,“你是我的学生,朋友。如果按照秦老和我妈的辈分关系算,甚至可以把你算做我的养子。我会遵守诺言留在国内,陪你去做心理治疗,但也仅此而已。”
俞洲没说话,看徐晓风的目光温柔得像含着晨光。
徐晓风别过头去,把卧室门合上。
六点多,俞洲先去了会场。徐晓风这才重新回到客厅,打量那个被俞洲摆弄了一早上的礼盒。
里面放着一套做工极为精细的浅色西装。
他试穿了一下,尺寸严丝合缝。
徐春岚前几天派人来量了尺寸,他以为这是妈妈送来的,穿戴完毕后下楼吃了早饭,坐在咖啡厅里等宋秋过来汇合。
天气不好,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宋秋开着低调的黑色轿车来接人,看到徐晓风一身正装从咖啡馆里走出来,俊美得宛若从画里活过来的人物,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连带着他的眼睛也直了好几秒。
直到徐晓风拉开门上车,宋秋才失态地收回目光,道:“衣服很好看,家里给你做的吗?”
徐晓风“嗯”了一声:“妈妈呢?”
“秦家亲自派司机来接她去了,走之前她反复叮嘱我,一定要接到你,”宋秋启动汽车,“还让我转达你,好好看看男人在利益面前的嘴脸。”
徐晓风转头看向窗外。
“那个堂妹说实话我也不熟,小时候见过一次吧,妈妈收她做了干女儿,亲自和秦老谈的婚约,”宋秋又道,“你也不要怪妈妈,你跑出国之后她才下定决心要拆散你们两的,但徐秦两家的关系又不能断,所以选了这么一个办法。”
徐晓风:“嗯。”
“不高兴啊?”宋秋笑了一声。
“没有,”徐晓风说,“我已经和他分手了。”
“那他还住在你家里,”宋秋对此耿耿于怀,“今天参加完订婚宴,回S国吗?”
徐晓风把车窗打开了一些,让外面的小雨吹进来,低声道:“今天后我回家里住,出国的事得再等等,现在走不了。”
宋秋拍了一下方向盘,也没问为什么现在走不了,只道:“这就对了,昨天家里已经让阿姨铺好床,还是回来住。”
徐晓风笑了笑,道:“让你们操心了。”
车到达订婚宴现场,远远的,徐晓风看到门口立着极大的喜牌,最中央写着“俞&徐”,既没有新人照片,也没有新人的全名,或许是为了低调。
徐晓风在门口站定,盯着喜牌看了许久,有些自嘲地笑笑。
宴会已经快要开始了,会厅几乎站满人,宋秋和徐晓风作为徐家年轻一代的代表,刚到场便被围了起来。
一圈无止尽的杯觥交错,宋秋不让他喝酒,但仍然难免会沾上几口。
徐晓风醉得很快。
秦和同开始上台致开场词的时候,他已经有些头晕了,被宋秋带到最前面的那桌,微微眯起眼睛,听了半天,只记得一句“恩爱到白头”。
他忍不住笑了,坐在台下鼓掌,目光往四处看了一圈,却没有看到俞洲,也没有看到俞洲的未来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