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驯(133)
背上不知不觉间已经全是冷汗,他产生的第一个念头是:必须要走。
在被彻底之前,必须要走,越快越好。
这个念头阴魂般缠着他的身体,让他止不住的发冷,却又比不上当年辞职去知海县时的坚定。俞洲用了比徐春岚更可怕、更不动声色的方式侵蚀他,给所有枷锁都涂上了美丽的彩漆,将它们伪装成糖果。
徐晓风感到无力,他把监听器的电池拆出来扔进垃圾桶里,启动汽车,一直驶到远离垃圾桶的地方,然后靠进椅子里发呆。
手机里的未接来电已经多到数不清楚,电量只剩下最后1%,在俞洲坚持不懈地拨打之下,终于自动关机。
徐晓风无处可去,就睡在车里。
已经进入秋天,后半夜很冷,冷得根本没法睡觉。徐晓风盯着汽车天窗,从天黑看到天亮,直到混乱的思绪冷静下来,慢慢理出了之后的打算。
他坐起身,把手机插上电源,摁了开机键。
没了手表,他看到手机上显示时间是早上六点。
俞洲坐最早班的飞机,快的话或许要到了。
徐晓风露出苦笑,揉了揉眉心,想趁现在下车去药店买点抗焦虑的药。
刚握上把手,他瞳孔迅速收缩,整个人僵在原地,皮肤上瞬间起了一层接一层的鸡皮疙瘩。
……俞洲正站在车外看着他。
他连行李箱都没来得及放下,西装革履,脸上带着疲色,或许是怕打扰他睡觉,就站在路旁的景观树下,默默地看着车内人的脸。
徐晓风的心砰砰直跳,好一会才稍稍镇定,没有开车门,只是将车窗摇了下来。
俞洲很快走到车前,微微弯下腰,瞳孔颜色比平日里更深,眼睛下带着黑眼圈,明明很疲惫却没有任何抱怨之词,只是道:“我来开车吧,载你回去。”
徐晓风望着那双瞳孔里映出来的倒影,张张嘴,竟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俞洲低头,用自己的侧脸碰了碰他的脸颊,在他耳边虚吻了一下。
两人的脸都是凉的,带着清晨的露气。
进入文案中的最后环节,“难驯”
第102章 判决
徐晓风坐在车里没动,他摸了一下俞洲冰凉的手背,解锁车门,道:“上车。”
俞洲把行李放到后备箱,听话地坐上副驾。
徐晓风打开暖气,从车里翻出一颗薄荷糖,含在嘴里提神,启动汽车往公寓的方向开。
车里很沉默,俞洲好几次转过头来打量他,目光先落在他疲惫的脸上,然后一路往下,最终盯着他空荡荡的手腕。
手表不见了,手腕红了一大片,手背处甚至带着血痂,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俞洲动了动嘴角,慢慢攥起拳头,许多念头在脑中飞转,心脏开始不安地跳动。
从在垃圾桶里找到手表的那一刻起,他已经隐隐猜到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风哥的猜忌和试探来得太突然,他至今无法确定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是宋秋察觉到什么后告诉了他?还是最近没能让徐春岚满意,故意以这种手段实施惩罚?或者是秦遥……甚至外公、父亲、以及林家任何一个有所企图的亲戚。
他思索着所有可能的疏漏,像一只丢了重要宝物的蜘蛛,在蛛网上疯狂搜寻,试图找到被外来者入侵的裂口,并后悔当初没有把蛛网织得更严、更密、更不透风。
直到徐晓风忽然开口,问:“怎么找到我的?”
俞洲迅速回神,晦暗的神色间出现半秒空白,全身的肌肉紧紧绷了起来,在编造理由和彻底坦白之间犹豫了片刻,第一次有了手足无措之感。
最终,他还是怀有一丝希望,不敢提起手表的事情,只是道:“下飞机后打车去了……附近,没看到你,所以一直沿着路走,边走边找,好在天亮之前幸运地看到你的车停在路边。”
昨晚徐晓风把手表丢掉之后,又往前开了很长一段距离,或许有三公里,或许更远。
俞洲还提着行李箱,中间肯定绕了路,要找到他至少得走一个小时。
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收紧,指节微微泛白。徐晓风心中的怒气还没有平息,胸腔正隐隐作痛,过多情绪混在一起,反而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感受。
“工作结束了?”他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
“嗯,结束了,”俞洲说,“以后我会避免出差,其实仔细想想,也没什么是非去不可的。”
徐晓风:“……”
那股窒息感又来了。他不再说话,踩上油门,把车开回公寓,头也不回地先上了楼。
俞洲亦步亦趋,紧紧跟在他身后,忐忑地注视着他的背影,却不敢主动开口说话。
进门之后,徐晓风终于回头看他,道:“先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声音听起来和往常没太大区别,只是有些生硬。俞洲暗暗松了一口气,庆幸昨晚自己没有放弃,一路坚持找到最后,风哥大约是心软了。
他温声道:“你也去泡泡澡,车上冻了一夜,脸都是白的。”
徐晓风冲他笑了一下。
俞洲看到他的笑容,肩膀又是一松,甚至连背脊都有了紧绷之后忽然放松时的发麻之感。他注视着徐晓风走进主卧,缓缓做了个深呼吸,步伐虚浮地进了侧卧的浴室。
很快,两人都洗了热水澡出来,徐晓风洗得更快,已经坐在桌边吃刚点的外卖。
俞洲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到徐晓风手上的伤口,心尖被针扎了一下,下意识想要握住那只手。
刚一抬起胳膊,他看到徐晓风把手缩了回去,藏在桌下。
俞洲的喉结动了动,手指蜷缩起来,假装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道:“我给你做吧,外卖不干净。”
徐晓风把另一份早点递给他:“凑合吃。”
俞洲于是也跟着坐下,陪他吃完早饭,将桌子收拾干净,切了一盘水果。
这些琐碎的家务活给了他安心之感,一直浮在半空中的心稍稍落到了实处。
而等他一转身,准备把水果端去客厅的时候,正看见徐晓风一动不动地坐在餐桌边,神色复杂地注视着他。
刚刚落下的心猛地提起。
俞洲的脚步停在那里,直勾勾盯着徐晓风的眼睛,脚底像是正踩着刀片,一步也不敢再往前。
徐晓风跟他说:“过来坐,我们聊一下。”
俞洲隐约间仿佛有了预感,不安的情绪瞬间达到顶峰,背后迅速蒙上了汗意。
聊什么?
他不是已经消气了吗?
为什么心里会这么不安定?
俞洲站在原地,手慢慢捏紧果盘,呼吸越来越沉重。
那人又道:“过来。”
他像是得到了指令的机器人,迈着僵硬的脚步走到桌边坐下,把果盘放在两人中间。
“风哥要跟我聊什么?”他声音沙沙的,连脸颊都紧紧绷着。
徐晓风安静地看了他许久。
俞洲在他的注视之下一点点屏住呼吸,脸色也逐渐变得苍白,如同被架在了绞刑架上的罪犯,等待着法官宣读最后的。
他听见徐晓风轻声道:“把你的手机给我看一下,可以吗?”
俞洲放在桌下的手顿时抓紧了手机。
他勉强笑笑,道:“我的手机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些工作和学习的东西。”
徐晓风慢慢收起脸上的神色,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这回不再是商量的语气:“给我看看。”
俞洲像一条被捏住了七寸的蛇,僵硬地坐在椅子里,把手机递到桌子那一头。
徐晓风接过手机的时候,屏幕上还残留着俞洲手心流出的汗。
他当着俞洲的面解锁了手机,屏保密码是他的生日。
“我一直知道你的密码,但是从来没有打开翻过,”徐晓风垂眸看着手机,低声道,“我以为伴侣之间要互相信任,彼此尊重,所以哪怕有时候心中产生了怀疑,最后也选择相信你,而不是通过一些手段背地里调查。”
俞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