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睡得很坏(9)
这是练和豫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两人胡搞到了后半夜,牛累不累不知道,地反正是被犁过头了。
被收拾干净的练和豫刚碰到床,还没到五分钟便睡得开始流口水。
裴衷顶着一身牙印,吭哧吭哧地把家里收拾完了,这才准备上床。
大概是因为运动手环一直在震的原因,哪怕累得狠了,练和豫也睡得并不踏实。可他皱眉闭眼摸了半天,搭扣也没能成功解开。
裴衷犹豫了一下,还是给练和豫解了手环。
按理说,每天西装革履、注重配饰搭配的练和豫,佩戴宝玑这种正装手表更为合适。
但裴衷从没见他摘过这支运动手环。
哪怕是在洗澡或是做爱的时候,手环也在尽职尽责地记录着练和豫的身体数据。
裴衷当时还开玩笑说想看看练和豫高潮时心率多少,被练和豫狠狠剜了一眼刀。
手环刚被摘下,裴衷就愣住了。
长长一条狰狞的、几乎横亘左手半个手腕的陈旧疤痕突兀的出现在他眼前,伤痕丑陋又不平整、两侧还有密集的缝针刀口瘢痕。
像是一条由自我厌弃的痛苦具现化而成的肉质荆棘。
裴衷所学的雕塑课程中有一门艺术史,那位脸色中总带着一丝悲天悯味道的中年老师,在说到梵高时总是长吁短叹:
“冯骥才把梵高描述成了‘包藏着脆性的敏感与烈性的张力’的疯子。”
“他无法与社会及群体相融、他耽于放纵的四所、他孤军奋战那样地在一己的世界中为所欲为。”
“这种痛苦和矛盾让他的作品大放异彩,但也让他的生命倍速地燃烧殆尽——所以他选择以自杀结束了这矛盾的一生。”
尽管才相处了几天,但类似的脆弱而又强烈的冲突感,裴衷常常能在练和豫的身上感受到。
显然练和豫十分沉迷于性爱,但事后又会迅速冷淡下来,甚至有些抗拒。
裴衷清楚自己的外表对练和豫有吸引力,但每次他察觉对方想要亲近时,练和豫又会装模作样的表现得满不在乎。
从性格方面来说,练和豫是极为强势的。
——有时裴衷甚至感觉眼前是一头时刻在喷火边缘的暴龙,一个不小心踩到他的雷点,就会把人炸得人仰马翻。
按理来说这种强势的性格,伴随的应该是不可一世的自信和自傲。
但对他人情绪感知十分敏感的裴衷,偏偏能隐约体会到练和豫身上不和谐的自卑、自厌、甚至是自毁倾向。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过往经历,才能让这样一个看起来无坚不摧、无懈可击的练和豫选择自残抑或是自杀。
裴衷很难理解。
他虽然好奇,却也没有探究的意思。
毕竟他们俩只是除了上床以外没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裴衷没有立场、也没有必要过多的参与到练和豫的更深层次的生活中。
况且无论怎么问,都太冒昧了。
手环在掌心又震了一下,裴衷回过神来,低头将手环调试好后,按照原来的扣眼位置重新给人戴上。
他想了想,又将闷在练和豫鼻子上的被子给拉了下来,不甚熟练地钻了进去,搂着人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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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和豫是被一种令人不安的悬空感弄醒的,他睁开眼睛,只见自己被长手长脚的裴衷挤去了床边上,半个身子都快挂在床外了。
老天爷,这张床原本睡五个练和豫都够!
“睡过去点!你那边那么宽,就非得挨着我?”
被踹醒的裴衷眼睛都没睁,凭着肌肉记忆,连人带被子的把练和豫从床边绑架到床中间,声音里满是困意:“再陪我躺一会儿吧,好困。”
小屁孩儿才赖床。
练和豫嗤了一声,却也没有继续把人弄醒的意思。
不想白天睡太久、导致晚上失眠,练和豫索性伸长了手,够到床头的手机后,舒舒服服地靠在身后体温偏高的人体抱枕上开了机。
回复完几条比较要紧的工作消息,练和豫这才吸了口气,点开妈妈发来的未读消息。
「鹏城一中周老师」:小豫,起床了吗?
「鹏城一中周老师」:今晚上回家吃饭哦!
「鹏城一中周老师」:妹妹要带男朋友回来,你当哥哥的一定要好好帮妹妹把把关
「鹏城一中周老师」:这都十二点了,还在睡吗?你周末不是一般五点就起了
「鹏城一中周老师」:看到给妈妈回个消息
「Leo」:好
「Leo」:睡过头了
「鹏城一中周老师」:真难得耶,睡得好是好事呀!晚上爸爸会做你们兄妹俩最爱吃的墨鱼炖猪肚,早点到哦
「Leo」:好
练和豫按熄了屏幕,有些烦躁地捏了捏鼻子。
中饭依然是裴衷做的。
昨晚体力消耗过度的两人饿绿了眼,甚至都等不及到把菜端到餐厅里,一人一双碗筷,围着锅和电饭煲闷头就吃。直到吃得盘底干净都快反光了,这才算是重新活了过来。
“练哥,还有一根排骨,你吃吧。”
裴衷把蘸满汤汁的红烧小排夹进对方碗里,练和豫边装模作样地推脱着,嘴上说这怎么好意思,边利索地表演了一个三秒脱骨、五秒下肚。
吃完饭,练和豫把裴衷送回了学校门口。
周五来的时候裴衷全身上下只带了个手机,走的时候也只拎上了练和豫给他送的画具。
买的一堆衣服鞋子,被他以下周换洗的理由,全都留在了鹏城湾一号。
裴衷长得扎眼,刚下车就碰到了上前来打招呼的同班同学。练和豫对其不感兴趣,收回投向后视镜显示屏的视线,利索地开车离开了。
张扬的AMG轿车拐过人来人往的鹏城一中门口,绕到了学校隔壁的教职工小区里。
地面没有规划停车场,私家车都歪歪扭扭地随便乱停。
练和豫好不容易找到个勉强能停下一辆轿车的位置,费尽了源自科目二的毕生所学,把车子将将塞进了绿化带角落的一片空地。
这个小区建了有些年头,单元楼门口的人行道石砖已经碎了不少。石砖缝隙中顽强地长出一堆杂草,又被来往的居民踩得歪斜倒塌,显得格外凌乱。
住在这里的基本都是鹏城一中的教职工,虽然离学校近,但毕竟是楼梯房。
练和豫工作以后赚的第一笔年终奖便打回了家,试图说服家人拿这笔钱去付改善房的首付。
可练和豫爸妈都是鹏城一中的老师,过惯了下楼就上班的日子不说,也舍不得这些相处了二十几年的老邻居和同事,怎么劝都坚决不肯搬离,换房子的事也只能就此作罢。
老房子在顶楼,练和豫拎着满手的补品和护肤品,在贴满了小广告的水泥楼梯上走了七圈,站定在了家门口。
门上贴的对联已经开始泛黄发脆了——那是过年时老练同志亲手写的,其实写得不太好。
但老练同志坚持认为是毛笔劈叉的原因,拒绝来自周老师和儿女的批评。
从门口的鞋柜暗格里摸出钥匙拧开门,浓郁的墨鱼味道扑面而来,拄着门框换鞋的练和豫被熏得踉跄了一下。
听见爸妈开始发表关于“怎么又买这么多东西回来”的老生常谈,练海云顾不得还只画了一边的眉毛,举着眉笔便冲出了卧室,“哥,你回来了!”
“哟,拍全家福都不见你化妆,今天男朋友上门还整上偶像包袱那套了?”
练和豫凑近了些看练海云的妆容,中肯评价道:“眉毛画得还不错,就是假睫毛太长了点,你一眨眼扇得我好冷。”
练海云翻了个白眼,接过练和豫买给她的法尔曼套装,往卧室边走边冷笑:“这叫为悦己者容,像你这种大龄单身狗是不会懂的。”
练和豫换了拖鞋,跟在练海云身后溜达进了她卧室,搬了个床头凳杵在梳妆台前,“海云,你以前搞早恋可从来不会带男朋友回家的,这个认真了?”
“那当然。”
练海云把另一边的眉毛对称补好,开了盘买来至今都没用过的大地色眼影,唰唰往眼皮上铺色,“先不说我早就过了早恋的年纪了,我现在的男朋友和以前谈的都不一样好吧……长得帅、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共情能力也很强不说,还特别尊重我!天啦!我一定要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