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睡得很坏(24)
“你看下这边能不能收到外卖?不行的话晚上我去市里给你买。”拖着行李箱跟在后面的裴衷说道。
“算了,后天晚上就回去了,懒得麻烦了。”练和豫烦躁归烦躁,倒也没有强求的意思。
闻言裴衷倒是挺开心的。
练和豫偶像包袱很重,出门前必定要洗头,吹好造型后还得喷上发胶定型——哪怕是下楼去对面那条街吃个早茶,他都要给自己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也就只有在家待着不出门的时候才会随意些。
而裴衷特别喜欢他头发乖乖耷拉下来、把自己的衣服当家居服穿的样子。
每次看到这个状态的练和豫,裴衷都像是猫见了猫薄荷一样,非要上去腻歪到把人惹毛了才能停手。
这条路有点长,好在一路的风景不算太差,两人边走边聊天,倒也有些趣味。
湘省地貌的最大特点便是山多田茂——远处的重峦叠嶂被山林勾了边,大路两边的绿油油的水田被堤坝和沟渠分割得整整齐齐,田间还有鸭子在稻苗间探头探脑、时隐时现。
7月正是决定水稻产量的长穗期,不做好深水护苗、日灌夜排的田间管理的话,水稻没法安全抽穗。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田里有戴着草帽、穿着胶鞋的农户,手里抱着根手臂粗的水管,在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放水。
路边的一只耕牛卧在树下躲晒,练和豫和裴衷路过的时,它甩甩尾巴,将挂了环的鼻孔对准两人喷了一口,权当是问过好了。
现在赚钱的路子多了,年轻人多数在城里打工,只有老人和小孩留守在村里。
虽然潭州城里的房价在政府的管控下还不算太离谱,但也需要有稳定的工作,并在连续缴上几年的社保才有购房资格。因此村民们大都攒够了钱也不去城里买房,直接推翻了自家的宅基地上的老房子,建起了自建房。
一路走来,自建房门口大都插了用来辟邪的艾草和菖蒲,讲究些的人家还在墙角撒了橙黄色的雄黄粉。
屋角乱红开蜀季,街头新绿买菖蒲,这句诗正适合用来形容端午的潭州。
“到了。”
练和豫站定在一座带了院子的平房门前,门口的蒲艾一看就是刚插上去的,还很新鲜。他嘱咐裴衷等在这里,拎着一大包礼品,叩响了隔壁的门。
“王娭毑——”
“来哒来哒!”
一位面善的奶奶开了门,惊喜地拍了拍练和豫的手臂,“练伢子,我就估摸着这几天你要回来,还好提前把屋里打扫过了!来,这是你们家钥匙。”
练和豫把礼品塞到王娭毑手里,笑道:“辛苦王娭毑了,就属你对我最好。”
王娭毑怎么说都不愿收下礼品,练和豫和她打了好几轮太极,实在是占不到上风,他只得趁对方不注意时把礼品朝门内一塞,浑然不顾对方在后面的叫嚷声,飞快跑回了隔壁。
潭州多雨,因此院子里种的那棵柚子树即使没人看顾,也自顾自地生长得很好。
练和豫指了指那棵枝叶茂密、乱七八糟的矮树,笑道:“这棵树是我出生那年栽的,种了快十年才结了第一波柚子——正好是我搬过来住那一年,当时我外公用竹竿敲了个最大的下来给我吃,酸得我差点呕出来。”
裴衷把行李箱拖到被提前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屋内,开了灯,指着窗户底下一排空空的花盆,转头问练和豫:“这花盆里以前种的什么?”
“芦荟,”练和豫走过去蹲下来,摸了摸豁了口的花盆边缘,回忆道:“当时家里种了好多,我外婆她还特别喜欢把去了皮的新鲜芦荟切成片敷脸,自己脸上敷不下了就给我敷。”
练和豫熟稔地从餐桌旁的橱柜边里掏了香炉、蜡烛、线香和铜钱纸出来,布置在堂屋方桌上的牌位前。
裴衷也跟着他一起拜了拜,这才开始收拾行李。
笃笃笃。
刚铺好床,木门就被敲响了,推开门的是个皮肤黝黑的短发小女孩,她吸了吸鼻涕,抬起头瓮声瓮气地说:“练哥,我娭毑喊你们过去吃饭。”
潭州人吃饭的口味偏重,还没进到堂屋,辛香鲜辣的味道先给把两人肚子里的馋虫给勾了出来。
桌上摆着烟笋炒腊肉、青椒排骨和香菇炖土鸡,旁边还摆了碟练和豫小时候最爱吃的糖油粑粑。王娭毑把练和豫当自己家小辈,虽然他已经长得比王娭毑高了好几个头,但王娭毑还是下意识把对方当做小孩,热情地给他挟了满满一碗的菜。
“还有你和海云最喜欢的墨鱼炖猪肚!”
练和豫笑得僵硬,任王娭毑往自己碗里一勺一勺地舀墨鱼猪肚,筷子都快被他捏断了。
王娭毑笑眯眯地给裴衷也分了一勺,“小裴是吧,和练伢子一样俊嘞……有对象了吗?”
“有对象了,毕业就结婚。”
裴衷虽然不爱与同龄人来往,但从小在大家族里长大的他对于应付长辈的很有一套,不多时便把王娭毑哄得眉开眼笑的,甚至还有功夫把自己的碗推到练和豫旁边,方便对方把不爱吃的菜往自己碗里拨。
长辈的爱和碗里堆尖的肉菜一样沉重,两人几乎是扶着墙、捧着肚子回的家。
屋内风扇的风力不够大,练和豫翻箱倒柜地找了两把蒲扇出来,又开了纱窗,和裴衷并排躺在次卧的木床上,就着窗外的知了声聊天。
木床上的垫被和床单都是王娭毑提前洗过的,颜色搓洗得有些发白了、干干净净,上面还有淡淡的洗衣粉味道。
练和豫的一条腿搭在裴衷身上,摇着蒲扇感慨道:“我小时候就睡的这张床,那时觉得床好大,怎么滚都挨不到边——现在和你一起睡居然还有点挤。”
“你从小在潭州长大吗?”
“十岁住过来的,就住了两年,十二岁外婆外公去世后就搬回鹏城了,”见裴衷一脸说错话的自责样子,练和豫忙用扇子柄戳了戳对方的腰,“没事,是喜丧。”
大概是因为中午才下过暴雨,今晚夜色晴朗,月色润泽。
纱窗缝隙里漏进来的月光照得屋内一片亮堂,把窝在练和豫怀里的裴衷映照得五官柔和、皮肤润泽。
每次同裴衷出门时,大部分人的目光都会第一时间集中在对方脸上,夸张的甚至会频频回头多看几眼,更有甚者还会期待地掏出二维码来搭讪。
不知道裴衷是不在乎、还是已经习惯了,他总是拒绝和无视得熟门熟路。
但这小子完全不把自己的优势当回事,如果不是练和豫要求,裴衷连护肤品都懒得擦。
“我们家傻狗长得真他妈好看。”练和豫把裴衷捞上来,满头满脸地狠狠亲了十几口才满意。裴衷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搂紧了他,脸上的孺慕倒是毫不掩饰,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练和豫。
和裴衷待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练和豫做噩梦和失眠的概率确实降低了很多。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理,以往每个星期至少得失眠五天以上,而近一个月以来,每周只有那么两三天睡得不太好。
以前练和豫为了好好睡觉尝试过太多方法了:ASMR、芳香疗法、海豹睡眠法。
事实证明,除了安眠药和酒精,其他方法对他都没用。
但宿醉和连续用药的副作用也显而易见——这两把火让他感觉自己像一根倍速燃烧的蜡烛,不知道哪天就把蜡烛芯子给烧到了头。
诡异的是,偏偏在裴衷身边练和豫总睡得很好。
对方睡觉的时候呼吸声沉重又有规律,练和豫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时,呼吸总是不自觉地被影响得同了频,不多时便昏昏沉沉了;好几次半途做了噩梦,睡得迷迷糊糊的裴衷还会下意识把自己搂过去,掖到被子里拍睡。
从小就习惯一个人睡的练和豫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但肯定说不上讨厌。
裴衷在床上还算听话,性格讨喜、生活习惯也好,独来独往惯了的他难得不介意把裴衷留在身边。
练和豫无动于衷地看着裴衷自以为毫无痕迹地入侵自己的私人空间、调整自己的生活习惯,也不觉得冒犯,反而还觉得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