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睡得很坏(25)
大概是社交圈子的原因,练和豫身边热衷于速食型恋爱的情侣更多。
真能用“相濡以沫”来形容的,也就只有自己的父母、外公外婆和秦文瑞那两口子。
谈恋爱其实是一件很低效的事情。
练和豫不太理解——两个拥有独立人格的个体,为什么去哪儿都得像连体婴儿似的,把自己栓在伴侣裤腰带上;时不时还无视家里的小辈、身边的朋友,旁若无人地秀着恩爱。
他现在好像稍微能感同身受一些了。
餐桌上的另一双筷子、在家办公时房间另一端传来的咔咔雕刻声、逛超市时购物车上的交叠那双手、被子里如影随形的背后的体温……
这些细微的东西,让练和豫不自觉变成了群居性动物。
练和豫摸上裴衷的眉毛,对方便顺着力道在他手心蹭了蹭,等他开口。
他张了半天嘴,最后只说道:“明天端午节,要早点起来包粽子。乖乖睡觉吧,晚安。”
“晚安。”
作者有话说:
①端阳节,风物与常殊。屋角乱红开蜀季,街头新绿买菖蒲。都挂辟邪符。
——《忆江南·端阳词 其一》 清代·陆震
②是谁大半夜在查“水稻的种植方法”?是我。
第19章 桃篮
天刚亮,王家孙女便来敲门了。练和豫支着一头乱发,接过小女孩手里那盆泡着的糯米.
她又从背篓里掏了一把粽叶、一捆麻绳和一袋白糖递给练和豫,“娭毑说省得你们自己去市里买做粽子的材料了,柴火你直接去我们墙根下拿就行。”
练和豫应了一声,摸了摸她的脑袋,回屋里把行李箱里的零嘴翻出来,一股脑塞进小女孩背篓里。
“和豫,早。”
裴衷踩着拖鞋接过了练和豫手里的七零八碎,和平常一样贴过来接了个早安吻,“水打好了,你先去洗漱吧。”
等练和豫拾掇好从洗手间里出来,便同坐在板凳上一脸愁容的裴衷对上了眼,“你这是咋了?”
裴衷盯着不锈钢盆里泡着草木灰水的糯米,幽幽地说:“你们不吃咸粽子的啊。”
粤省饭食口味清淡、酱汁偏甜,对于粽子的爱好却截然相反,多爱吃咸口的。
鹏城人过端午时,吃的粽子主要以咸口为主,火腿、咸肉、蛋黄、叉烧、菜脯、鲍鱼……一切可能出现在饭桌上的肉食,都会被裹进粽子里。
而不放辣椒不让菜出锅的湘省,在对粽子口味的选择上却意外的含蓄,家家户户包的大都是不放馅料的碱水粽子。
“我们这儿都吃蘸糖的白粽子……主要是待会包完了要带去外公外婆那边上供,下午我带你去市里买咸口的。”
这还是逆来顺受的裴衷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对某样东西的反感,给练和豫乐得不行。
王娭毑虽然年纪大了,但心很细,给他们送过来的粽叶和麻绳都是提前用水煮过的,糯米也泡发得恰到好处。
练和豫取了两片粽叶,叠压在一起卷成圆锥状,装入糯米后用调羹压实按紧,再将余裕的粽叶向下折好捏紧,交给裴衷捆紧。
“你怎么把粽子捆成这样?!”
闷头包着粽子的练和豫偶然抬头,看到裴衷绑得很色情的那一串三角粽子,简直大惊失色,喃喃道:“这玩意儿拿去上供,外婆外公晚上会托梦骂我的吧……”
被剥夺了包粽子权利的裴衷无所事事,在院子里溜达了几圈,去墙角捡了昨天两人吃剩的桃核洗干净,掏出行李箱里的雕刻刀咔咔刻了起来。
碱水粽子出锅后是金黄色的,练和豫用筷子叉着一个剥了粽叶,在白糖里打了个滚。
粽叶的清香裹挟着清甜的米香扑鼻而来,咬上一口,还未完全融化的糖粒在嘴里像跳跳糖似的嘎嘣作响。
“可好吃了,你真的不吃一个?”
练和豫凑过去,把最后一口往裴衷嘴边塞,裴衷实在下不了吃甜口粽子的决心,吓得满院子跑。
裴衷见练和豫把粽子都打包好了,这才搬着板凳贴过去坐他旁边,委屈道:“只有豆花我能吃甜的。”
练和豫的外婆外公是在端午节前后脚走的,因此他除了每年清明节时会和家人回来扫墓,端午节还会单独回来潭州一趟,给老人祭扫。
扫墓要赶早,他们收拾好供品出门时才九点,正好能赶上阳气较旺的巳时。
潭州的山海拔不高,但植被繁茂、坡面崎岖,如果没有熟悉的人带路,很难独自上下山。
嶙峋的山石隽秀婀娜,没有名手雕刻作品时的那股子刻意的匠气,倒是带着些妙手偶得的逸脱趣味。
两人在山脚下一人撅了根长木棍,当作登山杖往上攀爬。
人往山上走,溪水朝山下流。伴随着在山涧中涌出的汩汩泉水声,两人很快登到了半山腰。
练和豫把清明节时和父母妹妹一起挂的纸串摘下来换了新的,接着抽出背包里的工兵铲,细心铲了坟包上的杂草、又添了新土。
趁着练和豫还在用抹布给墓碑做清洗,裴衷把提前准备好的粽子、水果、中点掏出来,整齐摆在擦干净中央明堂前。
根据上香祭拜的习俗,外人是不能参与插香的。
裴衷帮练和豫摆好贡品后自觉转身,打算回避。
见裴衷后撤,跪在墓前的练和豫眼疾手快地抓着对方的脚脖子,不让他往后走,蹙起眉毛问:“你要去哪儿?还不过来磕头。”
裴衷懵了几秒,迅速跪在了练和豫旁边,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随即他又接过练和豫手里刚点燃的香,毕恭毕敬地插在香炉里。
练和豫磕好头,从书包里掏出叠好的锡箔元宝和铜钱纸,边烧边碎碎念。
“外婆外公,给您二位带了碱水粽子来,扎得好看的那串是我包的,扎得不太能见人的那串……你们随便分给下面的邻居吃吧。”
“爸妈最近心情挺好的,之前卡过他们职称的那个傻逼校长最近因为贪污被双规了,我打算给他们报个海外旅行团,让他们出去玩玩高兴一下。”
“练海云下个月就毕业了,可惜找了个不靠谱的对象,外公外婆你们有空的时候托个梦骂她一顿吧。”
“我也挺好,这次给你们带了……带了个人回来,叫裴衷。”
练和豫摸了摸墓碑上外婆外公的合照,他们的坟墓是按照外公的遗愿合葬的。外婆外公虽然是相亲认识的,但感情甚笃,外婆去世以后不过一个星期,外公也随她一起走了。
正伤感着,就听见旁边裴衷在老人们的墓前边叫外公外婆,边小声报着自己的生辰八字和身份证号,烦得他一脚把人踹远了些,牙疼道:“他人挺好,就是脑子不太好使,外婆外公您二位保佑他长点脑子吧。”
下山比上山快得多,两人回家洗掉一身草腥味,换下沾了泥巴的衣服鞋子,搭上王娭毑儿子的面包车进了市区。
潭州是全国知名的旅游城市,和郊区的地广人稀不同,市区里无论何时都是人挤人、车挤车的繁荣景象。
裴衷是第一次来潭州,他捧着刚在茶颜悦色买的声声乌龙茶喝了一口,被整条街琳琅满目的小吃店迷花了眼,哪里还记得早上心心念念的咸口粽子。
练和豫好歹也算得上半个潭州人,他死死拉住在卖臭豆腐、大香肠和小龙虾之类专骗外地人的摊贩前徘徊的裴衷,把人拽去了隔壁街一家在本地人心目中口碑比较好的湘菜馆里。
虽然两个人都不太能吃辣,但还是倔强地抄了隔壁潭州本地人们的作业,点了醋蒸鸡、酸菜炒粉皮、香煎金钱蛋这几样爆辣的招牌菜。
正值夏天,但三碗红彤彤的菜端上来时,两人还是同时打了个寒颤。
现在已经过了饭点,爬完山饿得不行的两人都没什么余力,现在再去临时找其他还在营业的餐厅显然是不太可能了,练和豫只得坚强地让服务员送了两碗水上来。
虽然吃每一口菜之前都要用水涮过,旁边还点了一大扎冰米浆、两大碗冰粉解辣,但两人还是没能逃过嘴被辣肿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