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狗(37)
但肖舟突然想到在后备箱的那些金属瓶,他冒着生命危险跟踪得到的东西,就这样被销毁了,淹没在那些泥沙下,甚至无法寻回。
他僵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反应。还没有容他再多心酸一会儿,又是一阵猛烈的仿佛山体断裂般的巨大声响,几乎轰穿了耳膜。
下一波泥石流开始了。
肖舟咬了咬牙,拔起腿,接着往山坡上跑。
一整晚,肖舟都疲于奔命,在惊吓与不安中,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雨势最后在天将亮的时候转小,山体滑坡也停了。
但通向外界的公路已经被砸毁,到处都是淤泥石块,手机在之前的逃命中弄丢,身上有不少伤口,失血疲劳。
他从山上重新走回公路,暴雨让山体的淤泥积的非常厚,一脚踩下去能没过大腿,在这种环境下还要行动非常累,但他也没想过要坐以待毙。
一直走到天光大亮,肖舟才在公路边坐下,前后路都被封住,单凭他个人的力量无法清理开那些堵路的树和淤泥石块,两侧倾斜的山体时不时还会有石块滚落。
不过还好这么大型的泥石流,肯定会引起官方注意,他不会被困太久。
太阳已经出来了,阳光暖暖地照耀着,空气里有一股雨水洗涤后泥土的腥甜,连绵起伏的山上仍然呈现出被大手蹂躏过后的惨状,到处都是横倒的树木。
肖舟精疲力尽,疲劳地把头埋进臂弯里,闭上眼小憩一会儿。
梦境很混乱,睡得很不安稳,半睡半醒着,他听到了很多嘈杂的人声,还有直升机在头顶盘旋,螺旋桨发出巨大的声响。
猛地清醒过来,从手臂间抬起眼。白光刺目,才发现刚刚不是梦境。救援队真的来了。
迎着阳光,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在最前面,身体轮廓晕开一层白白的毛边。
肖舟眼前有些重影,眯着眼细看,终于认出人,一下愣住了,完全没有料到。
是江成远。
江成远现在的样子不算体面,脸色也不好看,脸颊沾了淤泥,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单穿的一件白衬衣脏污不堪,西装裤上都是淤泥,鞋子是黑色的高筒胶靴,套在西裤外,裹出修长的腿型。
看到肖舟以后,江成远明显松了口气,但很快面上就一沉,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肖舟一直盯着他,心脏突然开始狂跳。
肖舟不知道江成远为什么会找到这里,过了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在跟踪周军前,他最后定位发送的对象是谁。江成远是他手机上的紧急联系人,排位第一,他手机本就没存什么号,好像思来想去,也只剩这人一个,可能就直觉地发给他了。
只差几步路时,突然听到江成远身后的一个救援人员发出一声惊呼,“小心!”
江成远脸色一变,突然猛地向肖舟跑过来,然后纵身一扑,肖舟猝不及防被扑倒,摔进一个炙热的胸膛。
后脑被手掌护住,两个人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他就趴在江成远身上。
很快一声重响,刚刚肖舟站着的位置,砸落一块巨石。
肖舟抬起头,正对上江成远紧迫的目光。江成远额头一层薄汗,眼神余惊犹在,喘息还未定,显然也有后怕。
山体还没有稳定,还有松动的石块在不断往下掉。
江成远站起来,把人横抱在怀里,骨头压迫着胸膛,禁锢在臂弯间。从肖舟头顶传来的喘息比平时重很多,带来一种坚实的分量。
“下次要是来寻死,不要让我知道。”江成远低下头,靠近他耳侧狠狠说。
肖舟闭了闭眼,不说话,他浑身湿透了,冷得要命,脑子一团浆糊,没力气去思索,这个人怀里却很热。手指不由攥紧了江成远后背衬衣,摸到了热汗也摸到了粘稠的泥和水。
其实那种短信,江成远本来可以不理的,但他还是来了。
还是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山体仍然不稳固,随时有再次崩塌危险的情况下,来了。
甚至救了他。欠了江成远这么大的人情,肖舟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后面救援的队伍跟上来,有人惊喜地在喊,“人还活着,是安全的!在这里!”
很快就有人来指挥,搬运阻碍物,挖土机清理道路,尽快恢复通车。
救援人员给肖舟披上了毛毯,检查伤口,
江成远一直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看着随队的护士给肖舟缠上纱布。
“先生,你手上的伤也包扎一下吧。”有医护人员走来说。
肖舟这才发现江成远的手伤痕累累,手臂也被刮了很长一道口子,血肉外翻,混着石子,看着并没有比自己好太多。
江成远点了点头,坐下。护士在包扎时检查他的上臂,注意到肩头有伤。剪下了半边袖子察看,才发现他后肩都被血浸透了,只是包裹了泥浆,所以没有发现。
露出的肩部硬得像石头,鼓着块巨大的肌腱,也幸好有这紧实的肌肉做抵抗,才没有伤到骨头。小护士一边处理伤口一边惊呼,“你这是被石头砸到了吧?还好平时经常锻炼,筋骨比一般人要强壮,否则这条胳膊估计就要废了。”
之后肖舟从旁人交谈中才得知,江成远和救援队搜寻了一夜,肖舟的手机被埋入倾泻的泥石下,隐隐传来定位信号,还以为是活人被埋了进去。机器没有到位,没有趁手的工具,只能徒手去挖,才会留下这么多惨烈的伤口。
刚开始甚至不相信有人还在山里,因为山脚的监控没有捕捉到车辆,晚上的天气形势又太恶劣,不断出现新的山体滑坡,是江成远一直坚持,才派了小队救援人员跟他进去。结果就这样找了一夜。
肖舟听到这些,心中吃惊不已,江成远会这样做实在超出他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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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还有哈~~老时间
第30章 下次小心
从医院检查完,两人回到家。
江成远看上去脸色并不太好,肖舟就只是跟在他身边,什么都没有说。他仍然不明白江成远为什么这次会如此不顾牺牲,舍命相救。
刚进家门,江成远用单手解衣服的扣子。两人身上都泥泞不堪,那些泥浆已经凝结固化在身上和衣服上,结成了块状,摩擦着皮肤十分不舒服。
单手没那么方便,扣子口被泥堵住了,一直解不开。
浓眉深锁,江成远已经有些烦躁了,越是烦躁,这种精细的活儿越是做不好。
“别扯。”刚想暴力扯开,肖舟已经走过去,站在他身前帮他解扣子。
江成远的手顿住,然后放下来,垂在身侧。
手指在衣襟上动作,纽扣一颗颗解开。两人挨得近,从江成远的角度,能看见肖舟垂落的眼睫和鼻梁挺直的弧度,脸颊上沾了点黑色的泥浆,露出的皮肤上有擦痕。
衬衣解开,挂在缠绕着绷带的右臂那儿,没法脱下来。肖舟转身去找了把剪刀把布料剪开,然后脱下来。
江成远赤着上身,袒露出一具健壮的男性躯体,线条清晰的腹肌和人鱼线,一路蜿蜒而下,掩进黑色长裤中。
肖舟发现他身上有一些陈年的伤疤,之前从没仔细看过,小部分已经愈合了,只剩下略深的痕迹。还有一些损伤较重,仍残留红色隆起,尤其是小臂处,即使愈合了,也能看出当时状况的惨烈。
江成远发现肖舟在盯着自己身上的伤处看,先有些不悦,随后就坦然了,“吓人吗?”声音低,有一种一宿没睡而导致的嘶哑。
肖舟只是看着他胸腔处一道S型的疤口,然后说,“这是开胸手术的痕迹。”
江成远点点头,突然拉住他的手,抓住他的指尖顺着疤痕突出的纹理组织下滑,然后说,“七年前,我从法庭出来被人围堵,挣脱后有人开车从后面撞过来。”
肖舟的手指一下子缩起来,但没有办法挣开。
“我代理的一起案子。当事人和游戏厅的工作人员产生纠纷,被殴打后重伤昏迷,两名游戏厅内人员送医后死亡,检察院以故意杀人罪向中级法院起诉。”江成远说,“游戏厅也就是案发现场在事后被洗刷,一切痕迹都被抹除,证人多次修改证言,出现了大量干扰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