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狗(140)
季阳铁青着脸,没有理他,拉开车门,坐进去就要发动。肖舟看他真要走,猛地拉开后车门也坐了进去。
季阳扭头,“你给我下去,这车不是你坐的!”
肖舟说,“你难道真的不管他了吗?”
季阳失控对着他大吼,双眼通红,“是的,我不管了!你们两的破事我再也不管了,我管了我捞到什么好了?你们有谁是在乎的吗?我辛辛苦苦为他做了这么多,他一句认罪就直接什么都不要了?养狗养这么多年都养出感情了,我他妈这么多年捂了条冷血的蛇!”
季阳身体先是微微颤抖,然后不可控制的幅度扩大,肖舟看到他像是发了狂般把仪表台上的东西挥落在地,甚至对一旁的座椅拳打脚踢,几乎把整辆车给砸了。
肖舟安静地等他把情绪发泄完,“可以了吗?”
季阳血红着眼睛,“没有!”
肖舟说,“如果对车子发泄不够,你可以打我,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不会反抗。”
季阳看向他,表情怪异,“你也疯了吗?”
肖舟一脸严肃,“我认真的。”他开始脱掉上衣,“这里施展不开,你要去外面吗?”
季阳眼睛睁得更大,拳头紧握,半晌松开,“两个疯子。你当我暴力狂吗?”
肖舟抓着T恤又重新套上,低声,“你别放弃他。我怕他在里头出事。”
季阳愕然地盯着他看了会儿,然后别过眼,“你真有意思。”他深呼吸了两下,“要我帮你也可以。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
季阳喘息匀定,“等他出来了,我再告诉你。”
肖舟松了一口气,料定季阳无非是要发泄一下,不会是什么大事,他很迅速地点头,“好。”
季阳拉了拉衣服,又恢复了那种镇定的模样,坐正后发动车,“你有什么线索?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肖舟转头,看向车窗外,“一个人应该有关系,她叫温若涵,你认识她吗?”
——
放风的操场旁种着几株低矮的灌木,风吹过时墨绿色的枝叶簌簌地抖,江成远判断那是木槿树,春夏季节会开艳丽绯红的花。
他仰起头闭上眼,冷风拂过脸庞。草丛里还有其他各种草花,红的黄的紫的,如果给他足够多的时间,他可以把每一种都分门别类,或许可以采集一些带出去。
远处传来集合的哨声,他把摊在膝头的书合上。
其实还有别的解决办法,但他担心有意外又是下了狠心,所以还是这么做了。就当是为不清不楚的往事画一个句号,一年也不算太长。真到了这一步,心里反而自在许多。
进来这里后,找他麻烦的人不少,有一些是曾经被他送进来的,有一些是受人指使寻仇的,还有一些纯粹是听说了他的名声,来见识见识的。
他躲过了几次伏击,打过两场架,勉勉强强糊弄住人,让人不敢随意招惹。但这样还是有源源不断的麻烦。
江成远已经不太笑了,一是他冷脸的样子比较吓人,深浅难测,让人不敢妄动;二是他对这种生活着实厌烦,没什么值得他装样子的。
从其他监狱转来了一批新人,罗竟也在其中。在经过江成远的仓室时,有人指给他看,“喏,你要找的人,是不是那个?”
罗竟看过去,男人半躺在上铺,长腿交叉,枕着一只手臂在看书,泛黄老旧的书封,遮了大半张脸。只是这么匆匆的一瞥而过,仍然能看得出男人的样子很斯文,甚至有一点苍白的俊秀,并不像适合在这里生活的样子。因为有新人进来,这里异常吵闹,沸反盈天,狱警不得不敲打栏杆维持秩序,但那个男人却好像对这里发生的一切事都漠不关心,无动于衷,眼睛片刻都没有从书页上移开来过。
罗竟转过视线,黝黑结实的脸上扯出一丝残酷的笑,他在江成远隔壁的仓室站定然后进入。
当天晚上,江成远听到隔壁仓室传来阵阵惨叫。下铺的人说好像来了个新人很厉害,是在立威。
江成远没有在意,只是觉得立威的时间未免太长,容易把人打死。
他又被堵在了娱乐室,等到从里头出来时,衣服上溅了点血,颧骨上有擦伤,胸口有点痛,走路一瘸一拐。他停下来按了按右腿,刚刚小腿处挨了一下,力道还挺大,还好不是关节,骨头应该也没事。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人看不出来什么。
拿着新借来的书回到仓室,午休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应该足够他把这本看完。
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大多数犯人都在活动室或者操场放松,回仓室的人不太多。
可他刚坐下,又有人来了。江成远暗自头痛,所以这是约好的吗?都挤一块了?
两拨人,双拳难敌四手,江成远开始找机会逃走。他本来就不擅长打斗,而且他担心受伤,在这里逞强受伤会有更大的隐患,他还想平安出去。但就在他借身形灵活,即将冲出仓门时,出口却被另一个人堵住了。江成远后退一步,环顾了一下,四面围堵。
力气用尽,暴了空隙,手脚被制住,他被压在地上,腰眼处被膝盖抵住。
有人从外面走进来,身形高大健壮,有一张熟悉的脸。
江成远看着他,皱起眉,略有些惊讶,“罗竟?”
罗竟笑了笑,“好久不见啊,江律师。”
江成远有些戒备,不知道来者是敌是友。
“没想到吧,我们还能再见面?”罗竟背着手在他跟前站定,“这可惜境遇倒了个个,当初是我求你,现在是你求我,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江成远垂下眼睛,“没什么求不求的,我问心无愧。”
罗竟冷笑了下,“问心无愧?你也真说得出这种屁话。你应该也没想到自己也会进到这种鬼地方来吧?要是想到了,你做事就应该稍微给自己留点后路。”他慢慢踱步,不紧不慢地说,“不过我知道你会进来是做了准备的,林建安已经答应保你平安。你人脉广,手眼通天,到哪里都能混得好,可你就不奇怪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他找了你?”
“是,老大是跟我说了这事,”罗竟突然抓起江成远的头,撩开自己衣服,前胸横亘着一条堪称开膛破肚的疤痕,愈合了也能看出当时的惨烈,“但这是你给老子弄上去的,老子要你还回来不过分吧?”
江成远瞳孔收缩了一下,想不到罗竟那时候被整的这么惨。
罗竟哼一声,松开手,“肠子都流出来了,一句话就想当做什么事都没了?别说找林建安,就算找天王老子都不好使。”
江成远沉默片刻,“不是我指示的,这账你不该算到我头上。”
“我知道,如果是你指示的,你现在就被我剁碎了喂狗了。”
“那你想怎么样?”
罗竟看了看他,想到他昔日西服领带高高在上地从光亮的门外走进囚室来和自己对话,而今囚服加身狼狈不堪地被一群下三滥压在地上挣脱不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讽刺滑稽。
他觉得很畅快,心情很好。他站起来,绕着江成远走了一圈,抬起脚踩住他的后背碾了碾,留下一个黑乎乎的脚印。“你要不求求我?求得好的话,我说不定会饶了你呢?”
江成远侧脸贴着地,冷汗直冒,四肢被人死死压着,但他一句话都没说。
罗竟绕到他的后方,不屑地踢了踢他的一条腿,“这么犟吗?”
“那行吧,账的确也不能都算在你头上,我是个公平的人,你害我开膛破肚,死里走一遭,我宽宏大量,只要你的一条腿好了。”
话音刚落,就有人抬高他的那条腿,悬空拉直。江成远一惊,终于开始猛烈挣扎起来,但有七八个人压制着他的动作,让他动弹不得。
罗竟阴冷地笑了笑,掂了掂手中铁棍,然后高高举起,呼啸带风地砸了下去。
耳朵神经质的一抽搐,清晰地听到了骨骼断裂的声音。
他再忍不住,痛彻心扉地惨叫出声。脑内轰隆隆的,好像一切东西都远去了,只剩下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