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赐福(75)
戚容啐道:“你这个遇事哭哭啼啼的鬼德性也跟你师父当年一个样!你找咱们要你的老子老娘,我他妈还没找你祖宗要老子老娘呢。什么融合是心愿所以给封安乐,安在前乐在后,你当我们看不出来这是你们要踩在仙乐人头上一辈子的意思?”
谢怜怒道:“戚容,你少犯病!”
郎千秋却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死死盯住了戚容,道:“杀我亲族,是你在背后指使?鎏金宴的事,你也有份?”
戚容嘻嘻地道:“对,我有份,安乐有份,你师父也有份,咱们三个仙乐人都有份。哈哈哈哈哈哈……”
谁知,他笑到一半,郎千秋重剑突然往下一斩!
戚容嗷的一声,整个人被斩为了两截!
这场面十分血腥,戚容两个半边身体在地上打滚,他的上半身却道:“不痛,不痛,一点都不痛,比起太子表哥,你可差远了!哈哈哈哈哈哈!”
郎千秋不语,一把抓起他脑袋,提了起来。戚容还在出言讥讽,谢怜却看出郎千秋神情有点不对劲了,道:“戚容你快些闭嘴吧!”他待人一贯温和有礼,然而,戚容此人,完全不能用常理来对待,他深谙此理,所以每每对上他,谢怜都完全不想客气。郎千秋拖着戚容的上半身,来到那口咕咚咕咚沸水翻腾的大锅前,道:“你往常是用这口锅吃人吗?”
戚容被拖了一路,在地上划出一条粗粗的血痕,道:“是了。你想怎么着?”
他刚答完,郎千秋便一松手。
“啊啊啊啊哈哈哈哈——”
不知戚容是在惨叫还是在大笑,摔进了那口大锅中,登时皮开肉绽。谢怜没想到当真会出现这样一幕,瞳孔骤然收缩,脱口道:“千秋!”
郎千秋厉声道:“怎么了?青鬼戚容是我灭族仇人,我不能让他偿还吗?!”
当然能。所以,谢怜什么也没法说。然而,无论是作为凡间的一国太子,还是上天庭的东方武神,郎千秋从来不曾做过这种事,要杀便杀,从不屑使用如此残忍手段,这和谢怜所知的郎千秋,相差太大了。
戚容被他丢进沸水里煮了一会儿,再捞起来时,已经不成人形,变成了一坨仿佛周身皮肉熔化了一般的东西,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骨架,甚为骇人。然而,他仿佛十分快意,还在桀桀大笑,道:“表哥,恭喜你!你看看你的好徒儿,翅膀硬了,会折磨人啦!”
郎千秋又是一松手,他再次被进入滚水之中。谢怜道:“戚容!”
然而,这一次扔下去之后,戚容仿佛连骨架子都被熬化了,再也没浮上来,只剩下几篇青衣残片,漂浮在水面上。他这个表弟,从前张口闭口太子表哥,事事推崇他,对他无比崇拜追捧。然而,仙乐国破后,却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疯子。带头烧他的庙、砸他的殿,四处修建跪地石像和太子门槛,为了让他痛苦可以做任何事。对于他的行为,谢怜一向是极力阻拦,能忍则忍,到最后忍无可忍,便只能盼着两不相见的好。后来两人果真没再见面,他以为戚容早已去世,谁知过了这么多年,突然在这世上看到戚容,说不出到底有没有一丝怀念。毕竟,现在在世上的仙乐皇族,只剩下他们两个了。可没过多久,又突然看到他在自己面前死去,而且还是被连杖刑都不愿使用的郎千秋以这种残忍手段杀死的,跌宕起伏太大,一时不知作何感想,心乱如麻。
郎千秋站在那口大锅之旁,低头不语。这时,花城却道:“没死。”
他道:“戚容的骨灰不在这里。你至多不过杀了一个分|身。你要真想杀了他,就得去找到他的骨灰。”
郎千秋冷冷地道:“我一定会亲手抓住他,用他骨灰祭奠我父皇母后。到那之后,我再找你来做一个了结。国师,你可别想再跑!”
他说完之后,一剑挥下,斩裂了那口大锅,随即赤身离去。滚水涌出,锅里的残渣冲到地上。谢怜想追,然而,最终停驻,花城走了上来,道:“他刚刚知道,让他自己冷静一下。”
谢怜猛地转身,道:“为什么要让他知道?很重要吗?”
花城道:“很重要。他得明白,哪些是你做的,哪些不是,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谢怜道:“知道这么清楚有什么用?难不成少杀了几个人,我还就多了什么苦衷不成?”
花城不语,谢怜道:“我有什么狗屁苦衷?他父皇一心想要融合二族,我是不是杀了他?安乐王是我家最后一支血脉,我是不是杀了他?受什么我也是活该,全算在我一个人头上不好吗?干什么要把别人牵扯进来?本来只是我一个人干的好事,现在是安乐王也算上了,所有的仙乐人都算上了。恨一个人不比恨一群人好吗?难道要让他作为永安的太子去恨仙乐人吗?难道要让他发现从前我教他的东西真的全都是假的空的不值一提的鬼扯的废话吗?!”
他这一阵怒气突如其来地上涌,也不知是对谁的怒气。花城只是静静看着他,也不辩驳。须臾,谢怜一下子捂住脸,道:“对不起。三郎对不起。我疯了。对不起。”
花城道:“没事。我的错。”
谢怜道:“不,你没有错。是我的问题。”
他在地上坐了下来,抱住了头,道:“一塌糊涂。一团糟。”
花城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道:“你没错。杀永安王,保仙乐遗民。杀安乐王,保两族不再起纷争。最合算不过,是我也这么做。”
他语气笃定,不容置疑。谢怜怔怔半晌,道:“我只是觉得不应该。”
他道:“我只是觉得,一个人付诸了善意,但是没有得到好结果。我认为不应该是这样的。
“哪怕假的,我也想让千秋记住,他对仙乐好,仙乐也会对他好。做对的事,一往无前。而不是现在这样……这样……”
他找不到合适的言辞,花城静静听着。谢怜道:“可是你看这世上的事,多么滑稽。永安前面几代,倒行逆施都没有如何不得好死,到了郎千秋父母他们这里,一心想做点好事,做点大事,却是这种下场。”
他做国师,永安国主一向对他敬重有加,谢怜道:“我忘不了我一剑刺下去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
花城淡声道:“那是戚容和安乐王的错。”
谢怜摇头,倦声道:“本来什么都是好好的。”
仙乐人和永安人好不容易和平共处了几十年,眼看就有融合的希望了,就快远离纷争了,安乐王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血洗了鎏金宴。
他找到安乐王那夜,原本是想警示他日后不要再起事端,这个家族唯一的后人却在得知他真实身份后兴致勃勃地拉住了他,要求他加入复国大业。眼神狂热,语音激昂,使人毛骨悚然,誓要带着所有仙乐遗民,搅得永安翻天覆地。就算为此牺牲全部的仙乐遗民,只要能拉永安人同下地狱,他们也在所不惜。
然而,杀了就是杀了。再充足的理由,事实也是他亲手杀了一个一心要融合二族的明君,以及他们家最后一支血脉。
第54章 食人巢鬼王对天官
谢怜转过头, 看着不远处那座垂头丧气的跪地石像,道:“戚容有一点说的很对。我是挺失败的。”
花城淡声道:“戚容那种废物的话你也信。他除了打不死跑得快,还有什么东西拿得出手。八百多年了连个绝都混不上。”
谢怜扯了扯嘴角,心想打不死跑得快, 他岂非也是这样?他又何尝不是混了八百多年,也只混成现在这个样子?
原本看到郎千秋作为东方武神飞升,在上天庭位列天官, 依旧是从前那个样子,依旧是直来直去, 依旧会在枯燥的集议上打瞌睡,他还颇为欣慰。然而, 从此刻开始,不知郎千秋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他去追击戚容, 追到之后, 又会如何与他了结?
谢怜站起身来,慢慢走到那座石像边。转到石像正面,那张脸果然同他果然一模一样,只是雕刻成了哭泣的模样。盯着它看了一会儿,谢怜把手放在它头上, 轻叹一声, 一道劲力灌下。
他挪开手,两条裂缝悄然爬上石像的脸颊, 随即坍塌,碎为无数小石, 落到地上,再也拼凑不起来。须臾,再转过身时,已然又是以往那张温和平静的面容。
谢怜揉了揉眉心,道:“戚容这巢穴里怕是还藏了不少活人,我去找找,把这些人都放出去。”
花城也站了起来,道:“走吧。”
方才一阵大乱,戚容巢穴里的青灯小鬼四下逃窜,没逃的则躲藏在暗处。两人四下搜索,随手抓了几个小鬼,逼着它们带路,找到了好几个用来贮存“新鲜食材”的洞穴。粗略一数,戚容抓进来准备吃的活人,竟是不下三百,要么是附近的村民,要么是过路的旅人。两人一路走,一路打开牢门,放走被困之人。手上做着这些事,谢怜略略平复了心情,加上现在也有空了,便道:“对了,三郎,有件事,我还是想问问你。”
花城道:“怎么?”
谢怜道:“你是怎么知道,是戚容在背后指使鎏金殿一事的?”
就算一开始他不知道花城带他和郎千秋来找青鬼是要做什么的,现在也知道了。花城的目的,就是让郎千秋亲耳听到戚容自己吐露当年鎏金殿一事的内情。
谢怜道:“我就是芳心的事,戚容是不知道的,他要是知道,老早就去纠缠了。当初我虽然发现仙乐旧皇族做了不少动作,但也不知背后操纵者是戚容。可你为何会知道?你多早以前知道的?”
“不早。”花城道,“我跟戚容打过几次交道,清楚他底细。戚容生前是仙乐人,极度仇视永安,惯于使用挑拨离间的手段,煽风点火制造事端。永安国数次针对皇族贵族的大暗杀都是他在背后操纵的,但一直藏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