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赐福(224)
话音刚落,一只银蝶利箭一般向上方掠去,谢怜一愣,随即心头一宽。
好主意!他们人没法立刻上去,先让死灵蝶飞上去传个话不就行了?
那银蝶果然速度极快,几乎三声之后就赶到了那边。然而,谢怜还未传话,便见花城面色一寒。他觉察不对,道:“怎么了?”
花城唇边的笑意尽数消失了,神色仿佛这雪山一般天寒地冻。谢怜追问道:“三郎,到底怎么了?”
花城嘴唇微动,还没回答,谢怜忽然一阵没来由的心悸,猛地抬头望去,睁大了眼睛。
上方高耸的雪山壁上,有一大块白色的山体,颤颤巍巍地塌下了一片。
那边打得正凶的南风与扶摇也感应到了这无声的压力,双双抬头,这才终于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了。
下一刻,那山体如千里之堤、一溃千里,带着一波滔天的雪浪和呼啸,翻翻滚滚地朝着他们压来!
真的雪崩了!!!
谢怜抓了花城的手,转身就跑。跑了两步想起上面那两个离雪崩之峰更近,猛地刹住脚步回头一看,果然!两人都收兵不打了一起逃跑,扶摇跑了没两步,一脚踩进一个坑里,身体陷下去大半截,白雪埋过胸口。南风跑得比他快,也回了头,迟疑了一下似乎想回去救。然而,就这么一迟疑,大片雪浪的已经杀到!
就在他们即将被吞没的前一刻,谢怜抛出了若邪。那白绫长长蹿出,一下子准确无误地套住了扶摇和南风,把他们拽了起来。花城眼中带着怒火,沉声道:“哥哥!丢下他们,别管了!”
谢怜紧紧抓住若邪,拖着那两人边跑边道:“不行啊!弄不好他们掉坑里就被雪埋了!”
花城道:“来不及了!”
谢怜一惊:“什么?这么快?!”
他一抬头,只见铺天盖地的阴影,当头塌了下来。
谢怜还是被南风和扶摇拖住了脚步。那冰冷厚重的雪浪奔腾不休,冲散了他和花城。谢怜被冲得东倒西歪,混着白浪翻了好几个跟斗,居然还能顽强挣扎。然而,崩塌的积雪太多、冲击也太猛了,不时没过谢怜头顶,带来阵阵突然的窒息。谢怜最后喊了一声:“三郎!”终是顶不住,还是被吞没,消失在冰雪的巨流里。
……
不知过了多久,雪山终于再次平静下来。
好半晌,一片平坦的雪地里,突然伸出了一只手。
这只手在雪地上一阵乱摸,随即,钻出一条胳膊,拱出一个肩膀,然后是一个头。
不多时,一个人千辛万苦地爬了出来,甩了甩头,一下子坐在旁边雪地上,出了一口长气。
正是谢怜。生生把自己从厚厚的一层积雪里挖出来的感觉,跟把自己从坟墓里刨出来差不多。谢怜的脸和手都冻得通红,几乎麻木无感,随便搓了几下就抬起头,茫然四顾。
茫茫白雪里,并没有寻到那一抹夺目的红色。
但是,寻不到谢怜也不能乱喊你在哪里。万一再来一场雪崩,那就完蛋了,他只好站起身来,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走着,边走边小声喊道:“三郎?南风?扶摇?”
说来奇怪,分明是在同一座山上,但现在走着,好像比刚才和花城一路同行时冷得多了。若邪也不知什么时候脱手了,谢怜很奇怪,若邪应该是不会脱手的,就算他放开了,若邪也会自己缠住他,怎么会这样?
他心中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想不出来究竟是哪里,还是迷迷糊糊地走着。忽然,前方风雪之中,迎面走来了一个人。白衣黑发,猎猎随风,低着头缓缓而来。
见到行人,谢怜心中微微一喜,迎了上去,道:“这位朋友!你……”
他刚说完这几个字,那人便抬起了头。脸上,赫然是一张白森森的面具,一半笑面,一半哭脸。
谢怜仿佛被人迎面捅了一刀,大叫了出来!
而一叫出来,他就睁开了眼,猛地坐起。一阵喘息之后,他才惊魂未定地发现,此刻,他根本就不在雪山里独自行走,而是躺在一个黑黢黢的地方。
原来是个梦。
难怪梦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谢怜长舒一口气,抹去额头冷汗,摸索一阵,发现身下似乎是垫了草的石头,芳心悬于腰侧,若邪也分明好好地缠在手上。谢怜略定心神,托起一盏掌心焰,照亮了所在之处,第一时间道:“三郎?你在吗?”
谁知,火光一亮,他立刻发现,旁边的黑暗中,居然无声无息地站着一个人。
这一惊吃的可不小,谢怜登时出了一身冷汗,瞬间抓紧了芳心。在这近在咫尺之处站了个人,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毫无觉察!
不过,再仔细一看,那一身冷汗又消了下去。原来,这不是个活人,而是一尊石像。
而且,这并不是那些火山爆发后遇难者们遗体形成的石化人像,明显是一座出自人手的雕像,而且,是一尊神像。
托着掌心焰照了一圈,谢怜越来越确信,他躺的这个地方,是一座石窟。石窟里供着一尊神像,立在窟洞里,姿势优美,衣褶的流线都雕的十分精致。不过,有一件很诡异的事。
这尊神像的脸,被一层轻纱遮住了。
那轻纱如烟霞流动,虽然罩住了神像的脸,十分怪异,却不显难看,反而增加了一种神秘莫测的美感。但谢怜还从没见过哪位神官的神像是把脸遮住的,下意识伸手要取下那轻纱,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哥哥。”
谢怜猛地回头,只见石窟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红衣身影,正是花城。他当即把那神像的脸抛到了脑后,迎上去道:“三郎!太好了,我刚才还在想你在哪里。没事吧?没受伤吧?刚才那场雪崩太突然了。”
花城走了进来,道:“无碍。哥哥呢?”
谢怜道:“我向来是没什么事的。这是什么地方?”
出了这石窟,他才发现外面还有一条长廊,看起来不短,不知通往何处,这里竟是一处不小的地下空间。谢怜早已习惯了花城能解答一切疑问,然而,这次,花城却道:“不知。多半是雪山之下。”
谢怜奇了:“我还以为这是三郎你找的避难之所,居然,连你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花城道:“没有。”
这可真是头一遭。
花城连上山路上有几个坑该怎么走都记得清楚,却不知这是什么地方。这石窟也不小,难道他从前从来没发现过么?
谢怜不由略感奇怪,但也没多问,把掌心焰举高了些,道:“我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花城也召出几只银蝶,任它们带着淡光,幽幽飞舞,淡声道:“我们都踩错掉坑里了吧。不然总不会是有人特地把我们弄到这里来的。”
听他这么说,谢怜不由想起他刚才做的那个梦,背脊微寒,又想起一事,道:“我们在这里,那南风和扶摇呢?”
花城满不在乎地道:“被雪埋了吧。不用管了,反正是神官,死不了。”
谢怜哭笑不得,道:“虽然是死不了,但万一没人把他们刨出来,被埋个几十年的也不好受。说不定他们也掉进来了?还是先在这里找找吧。对了,三郎,之前你的银蝶上去,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
花城嗤笑道:“无非就是吵架扯皮罢了,能听到什么好话?”
谢怜却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否则没法解释为什么那死灵蝶飞过去之后花城的脸色突然变了。即便是现在,花城嗤笑他们的时候,目光也极为不善。但他既然不说,谢怜也不便多问,二人沿着石窟长廊前行。
走了一阵才发现,这雪下石窟的地形远比他们想象的要错综复杂,根本不是一条路通到底,有许多条岔路,通往不同的大小石窟。
每一个石窟里,都供着一尊神像。这些神像有少年,有青年,姿态各有千秋,浅卧、倚立、端坐、执剑、起舞……服饰千变万化,华服、素衣、长袍、短打、甚至褴褛。而且,神像水准不一,有的雕工拙劣,极为粗糙,有的则精美异常,堪称鬼斧神工,应该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谢怜一路看来,忍不住阵阵惊叹,道:“这……这里是一个万神窟啊。造窟的人,定然是个虔诚无比的信徒。”
不过,所有的神像,都有一个诡异的共同点。它们都被一层轻纱遮住了脸。有的则是被罩住了全身,诡异至极。谢怜实在奇怪,想取下一尊神像的轻纱来看看他的脸,花城却在他身后道:“哥哥,建议不要。”
谢怜回过头来,奇道:“为何?我觉得这些神像有些古怪。”
花城走了上来,道:“正是因为古怪,所以才最好不要。这脸既然遮住了,必然有他遮住的道理。头面是人体灵气所聚之地,如果取下,让这些古怪的神像聚到了灵气,不知会发生什么。”
顿了顿,他又道:“哥哥不是要找你那两个仆从?既然没找到,眼下还是不要动它们,以免多生枝节。”
这番话虽听来玄奇,但也不是没道理,万一取下面纱会唤醒了这些神像什么的,那可一点儿都不好玩儿。谢怜并非手欠不能控制之人,想想还是放下了手,道:“我只是有点好奇这些是什么神罢了。”
花城轻描淡写地道:“这里是乌庸国境,也许是乌庸太子的神像吧,并不稀奇。”
谢怜却道:“恐怕不是哦。”
花城道:“哦?何以见得?”
谢怜望向他,道:“从我们一路追着的壁画看,乌庸太子和乌庸国人的服饰风格特色鲜明,和这些神像的服饰风格,不大一样。所以,我觉得,这些神像,恐怕和乌庸太子无关。甚至,有可能根本就不是出自乌庸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