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赐福(120)
谢怜道:“刚才在肚子里的,并不是您的儿子。撑起了您夫人的肚子,只是那一团黑烟!”
·
大夫确定那妇人只是晕过去,并无生命危险后,他们出了屋子。富商道:“道长怎么称呼?您是打哪个观来的?供奉的是哪位真君?”
谢怜道了声“免贵姓谢”,原想接着说“菩荠观”,话到嘴边,不知怎地改了,道:“千灯观。”
那三字出口之后,脸莫名有点儿发烧。那富商道:“没听过。很远吧?”
谢怜小声道:“嗯。”
几句寒暄完了,富商惊恐道:“道长!刚才那到底是什么妖怪啊?我夫人肚子里一直怀的……就是那个东西吗?一团黑气?!”
谢怜正了神色,道:“未定是一直,您不是说,昨天请大夫来看的时候,您夫人还好好的吗?那时候脉象应该还平稳,今天就乱了,恐怕,胎儿就是昨天晚上出的事。您不妨想想,昨天晚上,您夫人有没有做什么事?”
富商道:“昨晚什么都没发生,我夫人都没出门啊!自从她求巨阳殿得了这个孩子之后,就在家里设了一个巨阳真君的神龛,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诵经烧香,虔诚得不得了!”
“……”谢怜心道若是给风信知道有人这样供他,那才是不得了。想了想,又道,“那,有没有做什么怪梦?”
那富商一悚,道:“有!”
谢怜来了精神,只听富商道:“道长你真是料事如神!我夫人昨晚真的做了一个怪梦,梦见一个小孩儿跟她玩,喊她叫娘。梦到半夜感觉有东西在踢她肚子就醒了,还喜滋滋地跟我说说不定是肚子里的孩子迫不及待要跟爹娘见面了。我当时还哄她来着!”
瞬间,谢怜便断定了,道:“就是这个小孩有问题!”
顿了顿,又问:“这小孩大约几岁?长什么样?您夫人有说过吗?”
富商惊出一身冷汗,道:“她怕是记不起来了,当时跟我讲就说不准到底几岁,只隐约觉得应该很小,还要她抱,抱在手上挺轻的。”
沉吟片刻,谢怜道:“我再问您一些话,您可要如实回答,否则这事就查不清了。第一,您府上可有姬妾争宠之事?第二,您这位夫人以前,可打过孩子?”
问是否有姬妾争宠,是看是否有可能是争风吃醋闹出来的诅咒,常年囿于深宅后院的女子一旦嫉妒起来,那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问是否打过孩子,则是因为如果曾因为不正当理由打掉孩子,可能会有怨念残留在生母的体内,不让新的孩子好过。
在谢怜的反复确认下,这富商老实交代了,竟然全中。他府上非但有好几房姬妾,外面还养了外室。随后,这位夫人身边的小鬟也交代了,她主人原先是妾,曾怀过一胎,听信一些偏方断定那胎是女儿,但她想生儿子扶正,所以喝药将那孩子落掉了。谢怜听完,头都大了。那富商惴惴不安道:“道长,会不会是那没生出来的女娃的报复啊?”
谢怜道:“这个是有可能的,不过不是全部。毕竟您夫人也说不清她梦里那孩子究竟几岁,是男是女。”
那富商道:“那……那道长,我问你个问题。既然这团黑气是昨天晚上才跑到我妇人肚子里来的,那……我自己的儿子又到哪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在想什么……当然并不会有双马尾造型……也不会有real女体……
花花 is loading
第94章 怀鬼胎平地再起波 2
谢怜道:“可能, 是被吃了。”
那富商一哆嗦:“被、被吃了?!”
谢怜点头。那富商道:“那、道长,现在该怎么办?我可还有一位如夫人也怀着肚子呢,那妖怪万一再来该如何是好?!”
这人家里居然还有一个孕妇!
谢怜举手道:“稍安勿躁,我再问问, 您夫人还记得,她梦里遇到这个孩子的地方是在哪里吗?”
那富商道:“她说模模糊糊记得是间大屋子,更多的肯定不记得了。一个梦而已, 谁会记这么清楚?”又咬牙切齿道,“我……我四十多了才盼来一个儿子, 我好苦哇!道长,你能把这妖怪抓住杀了吗?可不能再让它祸害我家里的人了!”
谢怜道:“不要慌, 不要慌。我尽力而为。”
那富商大喜,搓手道:“好好好, 道长需要些什么?酬劳不成问题!”
谢怜却道:“酬劳不必, 只要您帮忙办几件事。第一,麻烦找一套闲置的女服给我,必须足够宽松,男子可穿的,以及, 恐怕还需要您那位如夫人的一缕头发, 用于作法。”
那富商吩咐仆人:“记下记下!”
谢怜又道:“第二,请叮嘱您那位怀孕的如夫人, 最好换一间屋子睡觉,但不管在任何地方, 在任何时候,听到有陌生的小孩儿的声音喊她‘娘’,都不要答应。千万不要答应,嘴巴都不要张开是最好。虽然人在做梦的时候往往不会知道自己在做梦,迷蒙失智,但如果您在她耳边反复叮嘱,使她脑中深深记住这件事,也许还会有效。”
那富商也应了,谢怜道:“第三,我带了两个小朋友出来,麻烦您帮我照顾一下,安排一顿好饭。”
那富商道:“这种小事,别说两件,就是一百件我也能给你办下来。”
终于到最重要的最后一桩了,谢怜道:“第四。”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菩荠观开光的护身符,双手递上,郑重地道:“请您对着这个护身符,大声说一句‘太子殿下请保护我!’——这样就可以记在我观名下了。”
“……”
是夜,谢怜再次换上了一身女子衣物。
虽说他穿女装似乎已是轻车熟路,但扮成孕妇却还是头一回,对镜梳妆,没花半柱香,末了塞了个枕头到自己肚子里,再将从孕妇处取来的一缕头发藏在这枕头里,谢怜便躺在了床上。平心静气,放缓呼吸,不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怜悠悠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已经不是那富商小妾的屋子了,而是一间华丽的楼阁。
他慢慢坐起身来,忽得手底黏黏糊糊的,举起一看,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而床上大片大片的血迹极为骇人,还未干涸,染得他半边身子也红彤彤的,触目惊心。
谢怜见怪不怪,下了床,走了两步,忽然觉得身上掉下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居然是那个枕头,赶紧捡起来重新塞进去。再走两步,肚子又掉了,谢怜只好一直双手端着它,四下观察。
自幼长于皇宫,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对于美与不美,谢怜自有一套见解。这座小楼在他看来,虽然华丽,却满是脂粉之气,要他猜,觉得像是一间酒楼,或是寻欢作乐之处。而且,比起今日建筑的盛行之风,这风格实在有些古老了,倒像是几百年前的屋子,不知究竟是什么地方。
如此,便不大可能是富商那个被打掉的女儿的胎灵在作祟了。因为邪祟构建出来的幻象,是基于自己的认知。显然,这种几百年前的古屋,只会存在于几百岁的邪祟的认知中。走了一圈,空无一人,谢怜又回到了他最先躺的那间屋子。
这是一间女子的卧室,设有梳妆台,柜子可以打开,里面放着一些小儿的衣物,以及娃娃、拨浪鼓等玩具。谢怜一一检查,发现都是崭新的,看得出来此间女主人很爱惜这些物件。也就是说,对于“孩子”,这个女人是满心爱怜的。
又翻了翻,谢怜忽然一惊,那小儿的衣物中,还夹着一个护身符。而这护身符,竟然是他的护身符!
万分诧异,谢怜少不得要再三确认。没错,这的的确确就是他的护身符。而且,不是现在他自己上山采香草、自己编织、自己画符、自己买红线系起来的这种简单的护身符,而是八百年前,仙乐太子最风光时,全国流通几乎人手一只的那种护身符,用料和花纹都极其精致,来自何处,是否开光,也是一清二楚。
难不成这屋子的女主人,还曾经是他的信徒?
正在此时,一片死寂里,谢怜忽然听到了一串咯咯咭咭的笑声。
那是小儿的笑声,十分突兀,空旷四散,不知是从何处发出来的。谢怜不动声色,心中却在琢磨:这声音有些耳熟,竟是仿佛在哪里听到过。究竟是在哪里?
蓦地,他脑中响起一串童稚的幼儿之声:“新嫁娘。新嫁娘,红花轿上新嫁娘。
“泪汪汪,过山岗,盖头下莫把笑扬……”
与君山,花轿上,他当时听到的那个童灵的声音!
谢怜猛然惊醒之时,那童灵的笑声也戛然而止。他倏然转身,不见任何踪影。
与君山之事过后,他也在通灵阵内询问过这童灵,但当时旁人都对他说没在山上查到什么童灵,只有他一个人听到了这童灵的声音。而现在,这童灵已经是第二次出现在他面前了,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意而为之?
那童灵不笑了,道:“娘。”
这一声“娘”,近在咫尺,却不知道到底是从哪里发出来的。谢怜一语不发,屏息凝神,侧耳细听。
沉默许久,那个幼儿的声音又道:“娘。抱抱我。”
这一回,谢怜终于发现了——那声音,是从他肚子里发出来的!
谢怜双手原本一直端着假肚子,此时才惊觉,不知何时,手中端着的枕头竟是变得沉甸甸的了。他一掌拍下,“啪”的一声,衣服里滚出了一团东西,隐约见似乎是个惨白惨白的小孩,从口中呸的吐出几团东西,滚进黑暗里,瞬间消失。谢怜抢上去一看,它吐出的东西是几团棉絮和一缕黑发。想来,是他的障眼法起了效,这小鬼本想像吃掉上一个孕妇的孩子那般吃掉谢怜的“孩子”,却吃掉了谢怜放在腹前的棉花替身。紧接着,谢怜又听那东西凄厉地喊了一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