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赐福(218)
那当然是裴茗在指导半月如何烤食尸鼠给小裴吃了。然而,落到宣姬耳朵里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原本的嫌弃和无语变成了柔情和无奈,郁闷和拒绝变成了含羞和带怯,宣姬尖叫一声,两眼登时充满血红,头顶的鬼火高涨一波,仿佛她心内的妒火一般熊熊燃烧起来,她撕扯着自己的头发道:“是他!!!没错,一定是他,他就在这里,我感应到了,我的心感应到他了!!!裴茗!我要杀了你!!!”
她一边尖叫,一边拖着两条断腿“跳”了出去。戚容破口大骂道:“喂!宣姬?妈的!腿断了还跑这么快!为了匹种|马,至于吗!”
谢怜望着宣姬跌跌撞撞、歪歪扭扭消失的背影,微感悲凉怜悯。花城大概以为他担心神殿那边几人的安全,道:“不必担心。死灵蝶会把她往反方向引,就算她找去了,有若邪保护,她也进不了圈子。我们这边速战速决。”
宣姬退了,就轮到谷子登场了。他站起来,把满是泥巴的双手在屁股上擦了擦。谢怜还是有点担心,道:“真没问题吗?”
花城淡声道:“哥哥,信我。这招不行,退而求其次,还有备选法子。大不了先让戚容永远都没法再开口说话,再慢慢想法子掐灭他的鬼火。”
“……”
谷子进到屋里,戚容已经把手上血都吃干净了,看见他就道:“儿子,过来给你老子捶腿!”
于是谷子就上去给他捶腿了。乖乖地捶了一会儿,他道:“爹,角落里的这些人,为什么明明没给绳子捆着,却都不敢动呀?”
这一问,戚容可来劲儿了:“嘿嘿,当然怕你老子我怕得双腿发软走不动路了!”
“……”
谷子眼睛和嘴巴都张得圆圆的,道:“这么厉害?!”
戚容的虚荣心获得了极大满足,道:“那是!听好了,今天就叫你知道你老子我有多厉害!看到那团火没有?只要我一声令下,哗的一下他们就会通通被烧死,他们当然怕我!还有,有两个小鬼,你记住。”谷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戚容道,“他们一个叫花城,一个外号黑水,是两个没什么本事的玩意儿,小人得志走了点狗|屎运,其实根本名不副实。名不副实什么意思你懂吗?我教你,这是个成语,意思就是他们表面上看上去很厉害,其实论实力,根本比不上我!”
“…………”
谷子懂似非懂,道:“哦……”
戚容接着道:“他们不就是运气好吗?我要是有他们的运气,我比他们发达十倍!等着!这次你老子我一定要闯过这一关,马上就要打肿他们的脸了!谁都别想再瞧不起我,只有我瞧不起别人的份儿!”
他意气风发,振臂高呼,虽然谷子压根没懂他说的谁、什么意思,但还是很给面子地道:“爹,你一定可以的!”
“………………”
谢怜在屋顶上,一把捂住了脸。
戚容这番高论,实在是令人语塞。想到怎么说戚容也是他表弟,真的觉得很丢脸,对花城道:“三郎,这……他……我……”
花城假笑了一下,道:“哥哥不必在意。他金句太多了,这不过是冰山一角。”
说实话,自古以来,天底下的男人就没有不爱吹牛的。一阵风把飘香院姑娘的手帕子吹到他手上了,回头就说自己被倾国倾城的|名|妓纠缠痴恋;给皇帝的小老婆的舅舅的孙子的表弟的小老婆提鞋擦凳,出去必然变成他在皇亲国戚府上当重要管事,地位举足轻重。因此,不爱吹的男人才显得难能可贵。
而爱吹牛的男人,第一,喜欢对女人吹,第二,喜欢对儿子吹。犹记得谢怜小时候,他父亲也经常用各种隐晦或不隐晦的方式告诉他自己在政务上的各种丰功伟绩,正是因为如此,他从小就深信父亲是个英明无比必将流芳百世的君主,后来发现不是的时候,才会有种“你也不过如此”的感觉,落差极大。想到这里,谢怜又摇了摇头,不禁好笑:“为什么我会把戚容和我父亲相较?”
真是莫名其妙。大概是因为都喜欢在儿子面前抬高自己吧。不过,无论是他父亲还是别人,起码还是在正常的范围内吹嘘,戚容这已经是到厚颜无耻且理直气壮的地步了。难怪连一向低调的黑水都对他十分嫌弃,见了面就找个借口暴打一顿。谢怜只觉得有点奇怪,怎么只听他骂别人,没听见他骂自己?
不过,谢怜好像也稍微理解,为什么戚容拖到现在还没吃掉谷子了。如果对一个正常人或者有点年纪和阅历的对象吹牛,对方未必买账,就算表面上附和,大概还是让人觉得不太有诚意,或者捧得太油腻,详见以前戚容手底下那帮小鬼的反应。而谷子的赞美却不同,句句发自真心肺腑,他是真的觉得他这个“爹”天下第一厉害!
戚容大概好久没吹得如此酣畅淋漓了,终于心满意足,威胁道:“你要听话知道不?你不听话,我也给你戴一个鬼火!”
谷子果然害怕,连忙捂住自己头顶,道:“不要,我不要戴……对了,爹。”他记起了花城和谢怜教他的,战战兢兢地道:“这、这个绿色的火戴上去了,你就弄不下来了吧?”
他要是问戴上去了,你还能弄的下来吗?戚容未必实话实说,但他问的是“你就弄不下来了吧?”这一句带着质疑的意思,当然是花城和谢怜教的。戚容当场就一脚踢飞了一个石化人中空的头颅,道:“屁话!老子想锁就锁,想解就解!看着!爹这就解一个给你看着!”
说完,他就指着一个农人喝道:“狗|日的谢怜!”
谢怜:“……”
花城:“……”
那农人头上的鬼火熄灭了,一跃而起,然而,没跑几步,戚容呸的一声的,又从嘴里吐出一团绿油油的鬼火,罩到了那农人的头顶。戚容哈哈大笑,拍着谷子的头道:“怎么样,你老子我厉害吧?”
谢怜在屋顶上抹了把汗,花城看似冷淡却语音森然地道:“这废物是想再废的更彻底一点吧。”
他手指骨节似乎在咔咔作响,谢怜则道:“还好,还好。比想象的要容易就套出来了!”
原本他们还教了谷子许多应对的套话,看来都用不上了。难怪戚容刚才一直不骂谢怜,原来不是转性了,而是把最常骂他的那句话设成了解锁口令,当真情感深沉。至此,二人无需再藏,当即打破屋顶,一跃而下!
一声巨响,戚容吓得从椅子上跌了下去:“什么人?!什么人?!”定睛一看:“狗、狗……”大概本来想骂,但想起这是要紧的口令,连忙捂住了嘴。角落里的农人们纷纷道:“他刚才好像把口令喊出来了,要不我们试试看能不能相互解锁?”
“是啊 ,骂一声就是了吧,虽然感觉好像对不起这个叫谢怜的,不过他人又不在这里,应该没什么吧!”
花城微微抬起一边眉,望向这边。引玉道:“这个……不管他本人在不在,我建议各位都最好不要喊这句话,不然后果肯定比现在更严重……”
那边,戚容一把抓起谷子挡在自己身前,改口道:“狗、狗上身的谢怜!你不要脸!偷听!卑鄙!”
谢怜郁闷道:“狗上身是什么玩意儿?”
戚容又得意起来:“不过,嘿嘿,就算你们知道了口令也没有用!难道你们会自己骂自己吗?难道你们甘心听别人骂自己吗?”
闻言,花城脸色阴沉了下来,指节间又咔咔响了两声。谢怜却没注意到,且莫名其妙,道:“会啊。这有什么?”说完就毫不犹豫地重复了五六次那个口令。因为一声只能解锁一个人。众俘虏已经知道他就是口令里骂的那位了,见状都忍不住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勇于自辱,真汉子!”
然而,他们头顶的鬼火锁却并没有解开。谢怜微微色变,戚容狂笑道:“哈哈哈哈哈!上当了吧!告诉你,不是我本人解锁没有用的!你白骂了!哈哈哈哈哈……”
一只银蝶飞过谷子眼前,他眼皮眨了两下,打起了架,不一会儿便睡着了。戚容仍在兀自狂笑,忽然被一袖子抽得转了十八个圈子,嵌进了墙里,脱口道:“狗|日的谢怜!”
骂完之后,引玉头上那团鬼火消失了,引玉一跃而起,闪身撤出了一段距离。戚容知道不小心说溜了嘴,立即捂口。谢怜和颜悦色地道:“来来来,没关系,不要压抑自己,释放你的天性,继续骂。”
他一面这么和和气气地说着,一面把袖子卷起来抓住了他,这架势真不知道要干什么。戚容声嘶力竭地道:“你打啊!打死我也不会再骂这句了!”
却听一旁花城的声音森森地道:“正合我意。”
戚容回头一看,花城对着他露出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微笑,转瞬即逝。
下一刻,他的脑袋就被拍进了地下三寸。
“……”
花城把他的脑袋从地里□□,戚容大吼道:“你们敢这样对我!我豁出去了,我要一把火把所有人都烧光!大家同归于尽!狗花城!烧起来!”
看来,这句“狗花城”,就是和另一句配对的烧杀口令了。然而,他喊出之后,却并没有听到任何人的惨叫声,带着疑惑睁开眼睛,只见那群农人都好好地站在对面,正在围观他。戚容愕然:“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还没死?快点死啊,给我去死!谁给你们解的锁?!”
谢怜道:“你自己啊。”说着,指了指一旁一只银蝶。那只银蝶正发出和他一模一样的吼叫:“你白骂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