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赐福(304)
另外两人也凑上前去看,风信道:“这,这是……”
慕情直接说出来了:“死灵蝶的……碎片?”
大概是嫌他说的太直接了,风信又怒瞪他。谢怜的手微微抖了抖,握住了那片发出淡淡银光的蝴蝶残翼,吐出一口气。
风信挠挠头,道:“往好里想,起码他没真的掉进岩浆池,肯定到这儿来过,对吧。”
慕情指着一旁,道:“然后在这里和谁打了一场。好大的一场。”
谢怜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微微睁大了眼。
只见四面八方的岩石上,遍布了无数骇人的刀锋剑痕。
那是厄命的刀痕。
刀刀入骨。谢怜从前不是没见过花城用刀,但他的风格,一贯轻松惬意,漫不经心。与其说他是在用武器,不如说是在耍着小刀玩儿。这些刀痕里,却满是杀意。可想而知,与他交手之人有多了得,这一战有多险恶。
他一句话也不说,趴下来看了看。桥面上没有跌落的痕迹,桥下方也没有聚集欢呼的怨灵,这才稍稍安心,又爬起身来径自向前奔去。身后风信背起慕情,追上去道:“殿下!”
谢怜屏住呼吸。因为他不想听到自己过于急促、一点也不镇定的呼吸声。紊乱的呼吸,这对习武者而言是大忌,不光加重身体的负担,还会扰乱心曲的节奏。但屏住呼吸也没用,他手足都在发颤,跑着跑着还脚下一崴,险些摔个跟斗滚几十圈滚下桥去,风信和慕情都叫了起来,直让他小心。忽然,谢怜道:“什么声音?”
谢怜再次驻足,回头道:“你们听到了吗?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风信和慕情都道:“有!有!”
是兵器交击声和法力轰击的声音。连通天桥的桥身都在隐隐震颤。前路黑暗中,有光明明灭灭。
有人在前面交手!
谢怜连滚带爬向前冲去。后面的风信喃喃道:“我|操了,满天神佛保佑可千万是血雨探花,不然他怕是要疯了!”
慕情道:“少废话了,咱们自己就是满天神佛也保佑不了,赶紧跟上!你看他跑的跌跌撞撞那个样子,别还没见着人、先摔个狗吃屎了!”
谢怜忘记屏住呼吸了,就这么听着自己凌乱的喘息跑了五六里,拐过几个巨大的弯道,终于,在转过最后一个弯后,眼前蓦地雪亮。
悬空的通天桥尽头,一个红衣人和一个白衣人,正在恶斗。
那红衣人手持一把修长的白银弯刀,身形鬼魅,闪电般忽隐忽现,正是花城。他不笑了,全神贯注,神色凛冽,俊美苍白的面颊上一抹鲜红的血痕,凛冽中平添三分明艳。那白衣人自然是白无相,手持一把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长剑,脸上还是一张半哭半笑的悲喜面。只是,那面具和谢怜从前所见的,却不太一样了。
它从中间裂开了。
那道裂痕极大,无法忽视,从额头中心一直裂到眼下面颊,仿佛随时会崩溃!
两人身法皆一沾即走,妖气冲天,击打却势如千钧,力贯苍穹。剑气刀风,狂飞乱舞,上方的死灵蝶们和下方的熔岩怨灵们也在对峙,相互呼啸,如排山倒海。每一次交手,岩浆烈焰池中都炸起数丈惊涛骇浪,其他人根本无法接近!
风信和慕情随后跟来,都被这场景震得双足钉在原地,挪不开步。
没有一个武神看到这样的战斗场面,能不为之心荡神驰!
一见到安然无恙的花城,谢怜高高悬起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当场简直想躺倒在地大喊大叫,但强行忍住。高手过招,瞬息之乱都能定夺胜负,何况,这是当世两位绝境鬼王之间的一战!
白无相那一端远远的后方还站着一个身影,正是国师,他自然是被白无相带到这里来的,见谢怜等人来了松了一口气,但也不敢贸然出声。谁知,花城却早就注意到了来人,如霜般专注而寒冷的神色微微化开,终于展颜一笑,道:“看来,你又失败了。殿下来了。他带的人,一个都没有少。”
谢怜忍不住了,喝道:“三郎!”
花城微一侧首,应道:“哥哥”应完,语气又转警告了,道,“哥哥,你下次再把自己弄得掉下去,我就生气了。”
谢怜也道:“你下次再跟着一起跳下去,我会更生气!”
“……”闻言,花城表情凝了一下,似乎谢怜的话真的让他忌惮了一下。而他直面白无相时也没露出这种忌惮的神情。白无相欺身而上,打的是花城,话却是对谢怜说的:“仙乐,你们两个是不是春风得意过头,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厄命刀柄上的眼珠瞅到了谢怜,骨碌碌狂转起来,花城反手一格,谢怜听到了“噔!”的一声,心中一悬。
237|血探花恶斗白无相 2
那是兵刃断裂的声音!
众人连忙循声向场内望去, 只见花城手上弯刀安然无恙, 白无相所持长剑被花城反手一格,却是应声两折!
厄命刀柄上的眼珠瞅到了谢怜,骨碌碌狂转不止,仿佛在谢怜面前表现了、心里喜滋滋美上了天似的。花城哈哈一笑,从容道:“没事。哥哥不必担心。”又反问白无相, “为什么要把你放在眼里?”
白无相哼了一声, 国师忍不住了, 怕他激怒对手,道:“年轻人, 说话不要太狂妄!”
谁知, 花城下一句更加肆无忌惮,单手持刀, 锋芒毕露, 对准白无相,微笑道:“毕竟, 说到底,你不过是个满心嫉妒的糟老头子罢了。”
不光国师连斥责他假笑的力气都没了, 风信和慕情都惊呆了:这人胆子也太大了!
谁敢在君吾或白无相这两个人之中的任何一个面前这么说!
但是,他们又不得不承认, 只有花城敢这么说。因为, 可能只有他说了这种话之后,君吾或白无相拿他依旧没有办法!
慕情自己下来,走了几步, 喃喃道:“难怪以往……涉及到血雨探花的时候,君吾总是说能避则避、不要对上了。”
正在此时,一团白影闪过,拦在厄命刀锋之前。谢怜眼尖,看清了那样东西,道:“三郎别砍那个!”
是那胎灵!
他看清了,花城自然也看清了,刀尖一偏,收放自如,改劈为挑,把那团白花花的东西挑飞了开。风信方才一瞬瞳孔骤缩,见那胎灵没有被一刀两断,这才回过神,道:“快过来!”
那胎灵被花城挑飞的方向正是冲他而去的。风信上前欲拎,它头上本来就没几根毛,被他一喊全炸了起来,喉咙里咕噜咕噜的,一过去就狂咬不止,硬是不让他拎。风信忍不住怒道:“我|操了!见他就黏见我就咬,究竟谁才是你爹?!”
慕情却冷不丁道:“你有把他当你儿子过吗?你有好好地叫过他的名字吗?”
闻言,风信愣住了,道:“我……”
那边,谢怜无法观战不动,匆匆交代道:“你们两个小心,我上去看看!”
慕情低声道:“你自己小心!别忘了,你身上还有两道……”
谢怜微微一怔,下意识摸了摸脖子,摸到了那道咒枷。但他莫名觉得,白无相不会用咒枷来威胁他的。不及多言,奔上前去,见那边一红一白斗得正恶,观察片刻,判断难以贸然加入混战,若邪一挥,将国师卷了拉过来,道:“师父!你没事吧!”
国师抹了把满头的冷汗,道:“……没事!”
谢怜道:“没事怎么流这么多汗?”
国师道:“还不是给血雨探花那口无遮拦的小子吓的???”
这时,又听风信慕情惊呼,谢怜抬头望去,只见白无相微微垂手。
他的一条手臂,已经受伤了。
他翻过手掌,看了看自己满手的血,叹了口气,笑道:“……很多年没人能让我受这种程度的伤了。”
谢怜预感不妙,道:“师父,他……生气了吗?”
国师可以说是现在这世上最了解白无相的人了,道:“不……比他生气更糟糕。他……高兴了。”
顿了顿,白无相转向花城,饶有兴趣地问道:“你那把弯刀,是用你那只没了的眼睛炼成的吗?”
花城明显无甚兴趣作答,谢怜的心却猛地一跳。
从看到厄命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把弯刀必定不同寻常,也有六分猜到,也许就是花城失去的那只眼睛炼成的。白无相口气如此笃定,难道果真如此?
国师眉头微凝,须臾,突然道:“我想起来了。”
谢怜道:“想起来什么?”
国师道:“我想起来,我听他们说过一件事。好几百年前,铜炉山里来过一只厉鬼。”
慕情道:“铜炉山里来过的厉鬼,起码有大几万吧。”
国师道:“不要插嘴!——那只厉鬼,成鬼时间很短,很年轻,而且来的时候已经快要烟消云散了,但是不知为什么坚持飘到了这里。”
不知为何,谢怜心脏砰砰狂跳,道:“快烟消云散?为什么?”
国师道:“似乎是受了重创,魂魄都散得七七八八了,神志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一直一边游荡一边念着他不会离开的、他不会离开的。可能是因为心愿未了吧。总之,那一年铜炉开山,出了一个意外。”
谢怜听到“他不会离开的”,心中莫名一软,又是一恸。随即问道:“什么意外?”
“铜炉山里,不光群聚了万鬼,还关进来一批误闯禁地的活人。”
“什么?!”
国师道:“铜炉里全都是妖魔鬼怪,普通人根本没法闯出去,只有被当养料的份。但那只厉鬼不知出于什么缘故,混混沌沌地带着那一大帮活人,逃了许多天。最后,还是被万鬼围堵,逼到了死路,就要和那些活人一起被蚕食了。”
谢怜知道,这只孤零零游荡的野鬼,一定就是花城!
他道:“然后呢?!有什么办法能脱身得救?”
国师道:“有。练出血器,杀出重围。”
慕情还是忍不住插嘴了,道:“那最保险的祭品,岂不就是……”
岂不就是那些陷入绝境的活人!
风信和慕情望向正全神贯注与白无相恶战的花城:“难道……难道他……”
谢怜也屏住了呼吸。国师却道:“嗯,他动手了。”
风信和慕情的神色变得难以言喻。谢怜却一动不动,只等着国师说下去。果然,国师接到:“他动手了,突然发狂,挖了自己一只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