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赐福(101)
越来越多的人认出了他们日夜供奉的那位武神,谢怜缓缓地道:“是我。我回来了!”
于是, 人们疯了。
“天神降世!这是活生生的天神降世啊!”
“天人下凡了!”
“一定是因为不忍见我们再这样受贼子欺辱了,殿下才下来的!”
立即有人满怀希望地追问:“太子殿下, 您会带领我们打败永安人吗?一定会吧?”
顿了片刻,谢怜沉声道:“我回来, 是为保护仙乐国, 保护我的子民们。”
他身旁的风信和慕情把这句话听在耳中,都不敢确定到底是什么意思,然而,热血上头的国民们却一厢情愿地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谢怜握紧了拳,心跳越来越厉害, 一咬牙, 道:“……相信我!你们的信奉,会给我更强的力量。拥有了这份力量, 我将誓死保仙乐,护苍生。请你们相信我!”
百姓热烈欢呼, 一圈一圈地朝中心的谢怜拜服下去,道:“誓死追随您!追随殿下!”
“保卫仙乐!”
皇城百姓听说了“天神下凡”之说,全都从大街小巷涌了出来,只为一睹这千年不遇的奇迹,甚至闻讯赶来的皇城卫兵也不敢放肆,加入了拜服之列。三人被夹在大街中央寸步难行,风信和慕情不得不勉力维持秩序,喝道:“不要挤,都不要挤!”
然而,并没有多大作用,谁都想挤到最靠近太子殿下的地方,用手摸一摸这位从天上来的神人的衣角,就仿佛给整个人都开了光。最终,惊动了皇宫中的国主,派出几名将军,带着全副武装的士兵出来,这才驱散了狂热的人群。
在留下一地杂乱脚印和飞扬尘土的地面上,谢怜看到了一样东西,他走近前去,俯身采起。
那是一朵花。被多人践踏,几乎碾成了泥土色。只有几片残留的花瓣,窥得见一点原先的洁白之色。那淡淡的清香,不一会儿便散去了。
想通了一些事后,这次谢怜再回皇宫,对国主的态度软和了许多。于是,国主对他的颜色也缓和了许多,父子二人算是暂时达成和平。而国师似乎早就料到了谢怜会下来,什么也没说。
一国一心,所有人都听国主的,这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真正坐下来参与的时候,谢怜才切身地体会到了国主的压力。一朝之臣,居然还会分许多小派别。每一派各有各的打算,针对一件大事到底该如何决断,可以争论不休七天。都说自己是为国为民,实际上心里却不一定是这么想的。
对于驻扎在城外,正式打算分庭抗礼的永安人,仙乐国内的意见迟迟不能统一。有人主张直接派军剿灭,由头不够就编几个多扣几个罪名,有人则不然。永安之乱,起始于天灾,爆发于人祸,那摔死在皇城门口的一家三口真是个再坏不过的引子了,如果不是那个砍断绳子的将军已经被郎英徒手捏断了脖子,他回来也是要重重受罚的。说的难听些,就算内里再复杂,表面上看上去就是官逼民反,这种情况下,若派军剿灭,非仁义之师。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一旦留下了残暴的名声,非但不能服民,还恐附近其他国家趁机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生事。况且,这群永安人现在窝在山林野外,没粮没兵器,能闹多久?
最终占上风的,是第二种主张:如果永安人胆敢来犯,来一次杀一次;不来犯,就让他们自生自灭,根本不必仙乐耗费一兵一卒,打着打着自己就会消耗殆尽的。
作为武神,谢怜下凡,自然必须要在战场上发挥作用。于是,军中少不得要大力鼓吹:有太子殿下在的一方,就是正义之方,有太子殿下在的军队,就是神之军团!
一时之间,全国大量青年男子踊跃参军,仙乐国军队人数短短几月之内翻倍暴涨。动静如此之大,永安那边似乎也得到了消息。原本他们活动还算频繁,一小撮一小撮的,忽然之间却哑了声息,仿佛有所忌惮,正在暗中蓄力,搞得仙乐这边的将士也十分紧张,不遗余力地对谢怜描述“每次那个总是冲在最前方的郎英”有多可怕。听到这个名字,想起那日所见的小儿尸体,谢怜总会微觉心情复杂。
两个月后,沉住了一段时间气的永安人终于再次攻击。
这一场,谢怜只带了一柄轻剑上阵,连盔甲也没穿。半个时辰不到,战斗结束了。
铺天盖地的血腥之气中,残余的永安战士丢盔弃甲,狂奔撤离。仙乐国的士兵们根本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四下已尽数都是倒地的身影,没有一个敌人还能站立。半晌,他们才确认了己方压倒性的胜利,跳了起来,举剑向天,尽情呐喊。
当晚,仙乐将士们在城楼上开了一场庆功宴。
士兵们许久不曾如此扬眉吐气了,欢呼雀跃,举杯赞美太子殿下。谢怜却推了所有的酒,一个人到城楼角落边上吹夜风清醒去了。他分明一杯酒也没喝,却能感觉到脸热心烧,满面潮红,手指尖还在微微发抖。
这是谢怜生平第一次杀人。第一次,他就杀了上千个人。
蝼蚁。
脑海里,反复出现这两个字。在他的力量前凡人不堪一击,甚至没有人能承受住他轻轻的一握。夺走他人的生命是如此的轻而易举,使得他在挥剑之间,简直要丧失了敬畏之心。
谢怜靠在女墙边,深吸了几口气,出神地凝望远方山坳里的点点火光。不久,两道脚步声靠近。
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谁来了,谢怜道:“你们不去喝点酒庆祝一下吗?”
慕情哼道:“有什么好喝的,形势又不乐观。”
闻言,谢怜转身,道:“你们也看出来了吗?”
是真的不太乐观。虽然这一场是打赢了,但这次攻击,却比永安人以往的任何一次攻击都要强劲。
不光人数更多了,他们的阵型、兵器、调度,全都有了质的飞跃。甚至不少人都配备了盔甲。虽然简陋寒碜,但已俨然是一支正规军队的规模了。难以想象,这其实是一群草根泥腿子。
慕情道:“极端艰苦的环境,的确是会使人飞速成长。但再怎么艰难困苦,也不会凭空生出物资来。事情不对劲。”
风信则说得更直接,简洁地道:“他们肯定有外援了。”
谢怜点了点头。慕情道:“我不相信这些将士也没人看出来,但是他们还是照样庆祝,无非是因为这边有你,他们觉得必胜无疑。”
谢怜道:“我来的第一场仗打赢了,他们高兴一下也是好的,就当是鼓舞士气了。”
风信迟疑了一下,还是道:“殿下,你脸色不太好。你是不是还在永安那边降雨?”
谢怜道:“嗯。”
慕情一脸并不意外的不认可,道:“恕我直言,现在降雨已经没用了,那才是一个无底洞。殿下,就算永安的旱情真的能彻底缓解,城外这群人恐怕也不会撤退的。”
谢怜道:“我知道。可我去降雨,不是为了让这群人撤退,而是为了不让那些还留在永安的人渴死。而这就是我本来的目的,不会因为任何事情改变。”
风信还是不太放心,道:“你撑得住吗?”
谢怜拍拍他的肩,道:“撑得住。放心,我有八千宫观呢。不过。”
他另一只手揽住了慕情的肩,叹道:“今天还好有你们两个帮忙,多谢你们陪着我。”
今日战场之上,他这两位侍从也不比他轻松,满身血污,狼狈不堪。风信道:“这话就不必再说了。”慕情则是含糊地“唔”了一声。
谢怜手上微一用力,拉近了三个人之间的关系,由衷地道:“不光今天,一直以来都多谢了,你们两个。我希望,我们三个人并肩作战的样子,可以流芳百世。”
“……”
“……”
少顷,风信哈哈大笑。慕情则有点郁闷地道:“我发现你总是能把一些很……的话理直气壮地讲出来。罢了。”
谢怜也笑了。没笑多久,突然神色一凛,道:“谁?!”
“铮”的一声,谢怜长剑出鞘。他轻轻一挑,将一道黑影从女墙边的角落里挑了出来。
那人躲在这里多时,竟是屏息凝神,未被觉察。谢怜本来只是想以剑尖将他悬起来吓上一吓,谁知他今日在战场上杀得狠了,手臂一直有些微微颤抖,出手有些失了轻重,这一挑没挑稳,直接把那人掀出了墙。
月光下,半空中,三人都看清了这人身穿己方士兵衣物,身形像是个十五六的少年,瞬息之后,便掉了下去,消失了。
眼看着一人要摔到城楼下,谢怜心道不好,飞身跃出。他足尖勾住女墙边缘,身子倒垂,迅捷无伦地伸手一拉,堪堪将那少年拉住。
那少年士兵悬在半空中,抬头上望。这一望,借着淡淡的月光,谢怜看到了他的脸,不由双目微睁。
作者有话要说:【花花长高啦,发育了!青春期少年了!嘿嘿嘿嘿嘿嘿】
第79章 背子坡太子陷魔巢
谢怜这飞身一跃, 着实有些骇人,不过那两人自然清楚这对他不算什么,是以慕情没动,不过, 风信还是去拉了一把。谢怜微一用力,就将那小士兵拉了上来。两人双足在城楼上落地,谢怜道:“你是谁手下的士兵, 怎么躲在这里?”
这小兵手上、头上都缠着绷带,绷带上还浸出一点血迹, 看来负伤累累。这并不奇怪,今日一场大战, 很多士兵都受伤了。但他一直躲在阴暗处,不知在干什么, 就很可疑。慕情道:“别是永安人的探子, 抓起来审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