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师尊,三年死遁(70)
祁弄溪根本不是不受浊息影响。
而是——
满是血污的手一把攥住了江荼的手腕。
祁弄溪眼里的光全部消失,脸上却绽放着羞涩腼腆的笑容,道:“江长老...你是、是良善之人,会因为我没有父母而怜、怜惜我...”
“但是我不能、不能让你们离开...对不起,江长老,你可以原谅我吗?”
话音落下。
祁弄溪的血灌入空明转中。
裂缝在江荼和祁弄溪脚下延伸,像有一把从天而降的大斧劈开大地,祁弄溪身上的浊息瞬间暴涨到数人高度,无数触手缠上江荼的腰腹手臂,祁弄溪用力一扑,二人的身影瞬间被地缝吞噬!
第050章 空明转(一)
江荼坠落的刹那, 叶淮狠狠将骨剑从手中掷出,不偏不倚扎入裂口的崖壁。
他紧追着江荼消失的身影:“师尊!!”
叶淮的呼唤被狂风吹散,但坠落中的江荼瞬间明白了徒弟的意思。
无相鞭猛地向上一甩, 牢牢与骨剑卷在一起。
骨剑到底也是江荼的力量所化, 无相鞭与骨剑并肩的刹那,血红灵力骤然爆发出无限霞光, 几乎将浊息都短暂驱散。
借着这股力量,他能够被叶淮带回地面。
就在这时。
江荼感到身后传来恐怖的吸力,甚至不用回头,就见无数双浊息的手从他后方伸出,不断向他抓来, 想要捂住他的口鼻, 将他拽入深渊。
江荼低低骂了一声,几道灵力将那些手掌自掌根切断。
切断的刹那,他似乎听到什么人在说话。
“江...想,...为什么?...”
江荼心想, 什么为什么,抽死了就能彻底闭嘴了。
但那声音不受控制地钻入他的耳膜, 又向大脑深层爬去。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些声音搅动着他的脑浆,远超常人所能忍受的痛苦自脑内传来,好像要把江荼整个人都撕裂。
江荼蹙起眉,剧痛往肚子里咽,又是数鞭将不知死活的手抽散。
然而。
浊息翻涌似云卷云舒,转瞬间团聚出一个人的眉眼,组成一张巨大的人脸, 浊息都安于成为他的发丝,向外扭动时都像被风温柔吹拂的律动。
紧接着, 那“人”缓缓睁开眼。
一双漆黑无光的柳叶眼,就这么直直看向江荼。
江荼的动作本能地一顿,眼前赫然是放大了数十倍的“自己”!
“人”张开嘴,江荼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问:
“为什么?”
——江荼猛地喷出一口血,整个人迅速向下坠去!
狂风撕裂他的皮肤,坠落的过程中,江荼看到那双漆黑眼睛始终注视着他,一种很难用语言形容的复杂情感,在那双眼中不断翻涌。
江荼分辨不出其中的情绪,咬着牙将血往肚子里吞:“抽它!”
无相鞭上血色大亮,天阶法器无需与主人接触亦能自由进攻,长鞭在江荼的授意下,狠狠抽下!
“轰!!”的一声,浊息凝聚的脸被从斜侧撕开,江荼冰冷地注视着溃散的自己的脸:“...”
来不及做更多思考,他低喝一声,无相鞭猛地圈住空明转,用尽最后一点灵力,将空明转狠狠掷出裂缝!
“叶淮,带着空明转...”
江荼的传音戛然而止。
江荼已然坠落极深,见救不回江荼,叶淮直接紧跟着跳入了裂隙!
只见上方,身姿颀长挺拔的青年,脚踩长剑俯冲而下,长剑上金光大亮,却不及青年的眼眸半分耀眼。
叶淮在浊息中穿行,慌张地寻找着江荼,像被雨幕浇个湿透的大狗。
与江荼目光相接的刹那,他一个字也没说,骨剑飞速下降,用力伸出了手:“师尊!”
江荼本想破口大骂,这完蛋东西不好好在上面待着跳下来做什么,看到叶淮表情的刹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叶淮的脸上写满了惊慌失措,江荼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十二岁的小叶淮在他床上被雷声惊醒的那个雨夜。
当时他是如何容忍小叶淮在身边缩着睡觉,此刻便也是一样的无奈。
下一瞬。
金色灵力斩断浊息,叶淮将他整个人拥进了怀里。
轰隆!
地缝合起。
黑暗降临。
...
裂隙外,空明转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其上祁弄溪的鲜血仍未干涸。
祁昭踉跄着将空明转捡起,长剑狠狠扎入地里。
那是原本裂缝所在的位置,此刻已经什么也看不见,光复如初了。
周遭空无一人。
江荼和祁弄溪被吞没的瞬间,一个叶淮,一个雪练,头也不回地就跟着扑了下去。
等祁昭反应过来,四个人已经全部消失在地面之下。
对祁昭而言,这是个天大的利好消息,觊觎空明转的人和妄图毁灭空明山的人相互厮杀,他纯粹是坐收渔翁之利,毫发无伤,空明转就回到了他这个正统继承人手中。
眼下他只要立刻启动空明转,破除鲲涟仙君的秘境,空明山就有救了。
祁昭却犹豫了。
他知道地面下有什么。
不只是空明山的灵脉。
更是空明山创始人,祁元鸿的埋骨之地。
祁元鸿一人之力压制了整片空明版图的浊息,将浊息封印在空明山下,才诞生了空明山——一座灵脉。
所以空明山上是天上人间,空明山下却是修罗炼狱。
祁昭攥着空明转的手颤抖不已,几次要割破掌心,又哀嚎着放下。
半晌,他大骂一句:“叶淮!你最好能快点带着江长老出来,要是秘境碎了,我可就不管你们了!”
...
无光的裂隙中,亮起一簇金色幽火。
叶淮的喘息中带着克制的颤抖,下落时为了护住江荼,他放弃了调整重心,落地时一块凸起岩石直接从腰后贯穿了他的腰腹。
叶淮低头看了一眼伤处,锋利尖端突出在外,挂着血肉碎末。
他用手掌抵着岩石,将自己一点点从岩石上剥离下来,碎石边缘切割血肉带来无边剧痛,叶淮的脖颈上爆出道道青筋,死死咬着牙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噗呲一声,大股血液从伤口涌出,叶淮身下瞬间汇聚起一片血泊。
他只撑着地面缓了数秒,就起身,踉跄着走向一旁。
他将江荼安置在一旁,没有碎石的位置,但却没有看到江荼的身影。
只看到一尊棺椁。
不详的、被白布遮盖的棺木,雨水的斑驳痕迹滴落在白布上,像谁的眼泪,氤氲开来。
叶淮不敢靠近,他怕看见自己无法接受的场景。
但心中有一道声音,在催促他、压迫他、推着他向前。
叶淮急促地呼吸着,眼底压着浓郁的黑暗,恍惚之中,他觉得自己并不是第一次面临这样的抉择。
是后退,逃避既定的现实?
还是向前,去...再看他一眼?
向前,去再看他一眼。
再看他一眼。
难以控制的冲动催促着叶淮不断向前,理智告诉他如果棺材里睡着的是江荼,他也必须冷静,不能崩溃、不能哭;
但感性却在强调着,如果有人将江荼从你的身边夺走,你要——
胸口的长命锁骤然滚烫起来。
叶淮被烫得一抖,胸膛皮肤似乎都被烫起泡了,但切实地将他从膨胀的毁灭欲中拯救了出来。
他着急地四处张望,想要找到长命锁的主人,动作幅度太大,手背与棺木相撞,发出“哐”一声。
叶淮瞳孔剧颤:他竟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棺椁前!
而他方才的动作,让本就虚虚覆盖的白布,在晃动中滑了下来。
叶淮下意识想要逃避,眼睛却像着了魔似的,盯着棺椁,无法移开半分。
——棺椁中,躺着一个陌生的少年。
不是江荼。
叶淮重重松了口气,几乎能听到自己因为紧张过度而嘶嘶的抽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