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师尊,三年死遁(205)
他要走到哪去?
他该走到哪去?
哪里才是终点?
他一直在前进,他必须继续前进,不能回头。
江荼机械地向前走,不知自己走了多远。
身后有窸窣的脚步声。
不是人类,而是野兽的爪子。
柔软的肉垫踩在水泊里,会发出“啵啵”的声音。
江荼猜到是谁来了,抹了一把脸,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他必须永远冷静,脆弱只留给自己。
可脸庞的水,一抹就干,没再有雨淌下来。
江荼一愣,微微仰头。
头顶有一把灵力的伞,正沉默地替他遮去风雨,注意到被发现了,伞骨还悄悄亮起金光。
他猛地转过身去。
叶淮就站在他身后,不算远,但也绝对说不上近,跑起来,也要两个摆臂才能靠近。
他的指尖亮着金色,接续着江荼头顶的伞,麒麟幼崽绕着他的脚跟打转,第无数次想要冲向江荼,又被叶淮拦下。
原来如此,叶淮不愿打扰他,只是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守护着他。
伞好像漏了,不然眼前为何一片朦胧?
江荼管不了那么多,向麒麟幼崽张开双臂。
小家伙看了一眼叶淮,鼻腔里喷出一口气,得偿所愿地向江荼跑去。
它的尾巴在身后都甩成螺旋桨,蹭进江荼怀里时,舌尖却先舔去江荼眼角的泪花。
江荼的双臂仍然张开着。
叶淮似乎反应过来,一步、两步…
用力拥了上去。
他们在雨中紧紧相拥。
男人长得太高大,江荼本是主动伸手,最后却自己被整个搂住,脑袋恰好能埋入男人的胸膛,听到男人急促的心跳。
江荼心想,还真是只需要两个摆臂,叶淮就跑到了他身边。
叶淮低头吻着他的发顶:“师尊,不哭,不难过…师尊,我在这里,我陪着你。”
江荼心想,我才没哭,一抬头,却看见叶淮肩上的水渍。
他也一路淋雨。
分明能够撑伞,却甘愿陪着自己淋雨。
真笨。
他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笨蛋?
江荼想不明白。
但偶尔,也不必要将所有事都想明白。
江荼仰起脸,睫毛轻颤,将心底的紧张与迫切,都堵在又湿又热的吻中。
他顾不上捂麒麟幼崽的眼睛了,只知道自己若再不从叶淮身上汲取一些为人的温度,他就要冻死在这不知前路的雨幕里。
唯有叶淮、只有叶淮,能够让他冷静下来。
满腔的悲苦都随着这一吻翻涌上来,又在唇舌交缠中吞咽下去。
晶莹自江荼眼角滚落,一颗又一颗。
理性自持的阎王,只允许自己在爱人面前脆弱一刻。
叶淮默默加深这个抚慰般的亲吻,双手拴住江荼后腰,吻得呼吸急促了,就变作唇与唇的厮磨,轻轻蹭着。
“师尊,没事的…”叶淮细密地吻着他,“会好起来的,我们一定…不会输。”
江荼轻轻喘息:“我明白。”
我绝不会放弃。
在雨里总不是办法,江荼带着叶淮先行回了阎王府。
他并未细说宋衡的遭遇,为他留了最后的体面,只是道:“叶淮,苍生道已经有所猜忌,你要做好…被他试探的准备。”
苍生道本就多疑,祂对叶淮的信任,恐怕有九成只是演来满足自己父慈子孝的表演欲。
真正没有插手的原因,是因为祂的力量衰弱,清醒的时间寥寥无几。
所以祂急需叶淮带着灵力回到神界,不惜一切代价,不管失去灵力的人间会变成怎样的炼狱。
但即便沉睡,祂依旧掌控着三界的一举一动。
这一次,祂带走了宋衡,将他逼疯;
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又会轮到谁?
他们没有时间了。
叶淮点头称是:“师尊,祂的试探从未停止,弟子会做好准备。”
江荼道:“委羽山的灵脉,交给你去收服,我不便再与你同行,就留在地府。”
说完,江荼伸手抚上叶淮失落的眉眼。
他知道叶淮失落,也知道叶淮不会反对。
这是最好的办法,在天下存亡之前,他的徒弟不会耽于情爱。
果然,叶淮闷闷应下,不放心似的:“师尊,那你要一直看着我。”
江荼揉了揉他紧蹙的眉心:“当然。”
屋外雨声淅沥。
江荼早用秘术将屋内的时间与阳间同步,眼下公事谈完,还剩些时间,可以谈私事。
江荼歉疚地垂下眼帘:“抱歉,事出紧急,没有告诉你,就回了地府。”
叶淮似乎没想到江荼会向他道歉,立刻摇头:“您一定是迫不得已,才会不告而别,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他总是在为江荼找借口,减轻他的愧疚。
…笨蛋。
江荼站起身,绕过桌几,走到叶淮身前。
叶淮本能地想要站起,又被摁回椅子上。
江荼的双手搭在叶淮肩头:“等雨停了你再回去,眼下还有些时间…可要为师补偿你?”
烛火在桌上闪烁摇曳,将屋内氛围镀得暧昧。
江荼的手臂有些紧绷,等待着叶淮的回应。
他其实没有做的心思,但一停下来,就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会想到宋衡、想到昆仑虚、想到路阳…
因他而受难的,他却来不及拯救。
江荼深知自己需要休息,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在透支、燃烧着自己,但亡魂不需要睡眠,他睡不着,就只能让自己疲惫、再疲惫…直到身体先一步支撑不住陷入沉眠。
帮帮我,江荼想,叶淮,帮帮我。
可叶淮竟然拒绝,双手绕到肩头,挟住江荼的手腕,轻柔地带到身前,指腹按在江荼的掌根处,打转揉着:“师尊,你累了,休息吧。”
江荼垂眸任他揉着,掌根又痒又麻,紧绷到发酸的肌肉竟然一片酥麻,松懈了下来。
紧接着,叶淮站起,贴上江荼的额头,小兽依偎着磨蹭般:“师尊,睡吧,我会陪着你的…这次,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叶淮的声音好像有魔力,江荼的眼皮越来越重,眼前景象一瞬变得模糊,他本能地要撑住跌倒的自己,却在落入叶淮滚烫胸膛的刹那,选择了什么也不做。
叶淮将江荼打横抱起。
疲惫萦绕在江荼眉心,他的头虚虚靠在叶淮肩上,五指无意识地攥紧叶淮肩膀的布料,呼吸沉重,像是精疲力尽后的晕厥,而非睡眠。
但这对江荼来说,已经是奢侈。
叶淮忍不住亲吻着江荼,无数金色光点落在他们身上。
——他对江荼用了言灵术,好让江荼好好睡上一觉。
“师尊,弟子僭越了。”
阎王府的床榻,整洁却冰冷,似乎主人不常在此休憩,而只是摆个样子。
叶淮小心翼翼放江荼上床,将被褥展开,掖好,鼻尖耸了耸,热烈的香气便沁入鼻腔。
叶淮犹豫片刻,掀开被子,一条单人被,一张单人床,他硬生生把自己塞进去,展臂一搂,便紧紧圈住江荼。
他惬意地眯起眼,麒麟尾在床边摇晃不歇。
终于有时间,可以好好看看他的师尊。
叶淮偷偷摸摸地将爪子搭上江荼的脊背,悄悄丈量着。
幼时的他,只能攥着江荼的衣角,踩着江荼的脚印,仰望着这给予他新生的男人;
而现在,他能将他搂在怀中,在床帷旖旎间呼吸交缠。
江荼是他的一切。
自从江荼出现,他的喜悦、愧疚、煎熬与痛苦,都只与江荼有关。
他与江荼的相遇,命中注定,他一定是死前用力地嗅闻江荼的味道,今生才能一眼在人群中叼住他的衣摆。
他已经找了江荼一千年,终于在身为叶淮的这一世,得偿所愿。
他叶淮这一生,竟是如此幸运,命运竟是如此眷顾他。
师尊、师尊、师尊…
你是我的。
叶淮搂紧江荼,用充满占有欲的姿态,将他彻底圈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