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师尊,三年死遁(164)
——这是他的灵力,他的力量开辟出了鬼界,在千年的轮转中,生命各行其道,如随季节变换风貌的树,灵力也在不断顺应生命的特殊。
但无论如何改变,枝条都以江荼为基点生长,他的灵力经过千年仍未枯朽,更因无数后来者而变得更加璀璨。
但除此以外,江荼看到被定格在原地的亡魂,十中有三四,他们未能走向来世,只站在奈何桥的彼岸。
然后,等待着什么东西的降临与审视。
江荼福至心灵地看向天空。
苍生道睁开了眼眸!
就在那个瞬间,江荼迅速低下了头,避免与金眸对视。
他的肌肉也在瞬间紧绷,逼迫自己如雕塑般定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江荼混迹于未能轮回的亡魂之间,等待着苍生道的下一步动作。
簌簌、簌簌。
他听到天空压境的声音。
那是沉甸甸的、如蝗虫逼近,从耳畔由远及近,再向悠远。
江荼看到金色的眼眸贴着他身前的亡魂睁开,那布满血丝的瞳孔上下左右地旋转,审视着亡魂。
祂遗憾地叹了口气。
紧接着,祂转向下一个亡魂。
祂在亡魂中流连,偶尔会有停顿,大多数时候,祂只是嫌弃鄙夷地移开目光,向别处去。
祂在寻找什么?
江荼不知道。
但这只眼睛中的不怀好意,根本无需江荼多做思考,就已经足够明显。
祂像在选拔,被祂淘汰的灵魂痛哭流涕,跪倒在地,似乎觉得未来就此灰暗;
而那些一动不动的、尚未被挑选的亡魂,他们死去的面部上,甚至出现许多渴望。
江荼只觉得毛骨悚然,几欲作呕。
他们未必是发自内心地感到荣幸,因为他们在桥上时甚至已经失去了自我。
是苍生道逼迫他们献身。
好在苍生道并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祂的眼眸又回到空中,居高临下地再次扫射一圈这一批候选人。
祂已经准备再度沉睡,但祂忽然注意到了什么。
江荼暗道不好。
他感到一道贪婪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祂好像忽然发现了心爱的玩具,又好像一眼坠入爱河。
金眸下沉如夕阳,又升起如鬼火。
祂缓缓地、缓缓地、缓缓向江荼贴近。
金眸贴近江荼的黑纱,瞳孔贴上江荼的柳叶眼。
这一幕极具压迫力。
几乎比江荼整个人还高的瞳孔,加上眼皮眼睑,宛如一堵厚重壁垒竖在江荼身前,更不用提祂的眼极宽,深刻的眼眦宛如地裂前的征兆。
庞然巨物带来的不只是心理的胆怯,渺小是如此直观的概念。
祂只有一只眼眸,就远比人类庞大千倍。
渺小如蝼蚁,绝非空谈而已。
苍生道审视着面前蒙着黑纱的亡魂。
亡魂生前的装扮会随死后一道进入地府,祂见过许多衣着各异之人,甚至赤.身.裸.体也不奇怪。
但眼前的男人,气质过于出众,让苍生道在一众亡魂中,瞬间就注意到了他。
他的身姿足够挺拔,仅露出在外的眉眼深邃如广海;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如柳叶又如春刀,柔美和凌厉竟在一双眼中并存。
苍生道忽然想起一个人。
一个早该在岁月的长河中,泯灭痕迹的人。
“你是…”苍生道的眼眸危险地眯起,“什么人?”
蒙着黑纱的男人没有任何反应。
他依旧站得笔直,在苍生道的威严下,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但苍生道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祂的声音拔高数个音调,千万人同时尖声戾啸:“你是什么人?!什么人?!!?”
大股鲜血从男人的耳道中喷出,过于刺耳的嘶吼震破了他的耳膜。
过高的分贝引发空气震动,空气被拉扯成锋利的刀刃,自高处飞速斩下!
噗通。
男人的手掌被齐根斩断,坠在地上。
鲜血像灌溉土壤的养料,从断口处泼洒而下,男人的白衣因溅到血而变得斑斑驳驳,像有无数小花开在衣上。
除此以外,再无任何动静。
苍生道仔细地观察着男人的表情。
如此近的距离,哪怕最细微的变化,祂也能够察觉。
而耳膜撕裂、手掌断裂的剧痛,只要是痛觉正常的人,再如何强忍,也一定会有片刻的破绽。
但是眼前的男人没有。
他一动不动。
“哼…”苍生道似乎放下心来,眼眸缓缓向空中升起,如日出的速度。
然而下一瞬——
男人身前毫厘距离的亡魂,被灵压碾成了肉泥!
亡魂距离转世轮回只剩一步之遥。
而苍生道剥夺了他往生的自由。
金眸再度贴近蒙着面纱的男人。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那个甘愿为了可笑的愚民献出生命的人…
无辜灵魂因他而魂飞魄散,他一定做不到坐视不理,他一定会露出那种痛苦到极点的表情!就像一千年前一样!
苍生道眉飞色舞地看过去——
男人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金眸眨了眨,“看来…是我想错了。”
祂再度向天空攀升,升到一半的高度,眼看着就要回归天阶。
又猛地下降!
祂惯用猫捉老鼠的技俩戏弄比祂弱小的生命,从没有一次失手。
可男人依旧站在那里,身形岿然不动,眼中情绪平稳。
苍生道终于确认了,这不过是个眉眼与他有些相似的亡魂,而他正在祂的控制之下,是一尊没有自我的雕塑。
“哈哈哈哈…真可惜,好好一具漂亮的肉身,竟然被玩得破破烂烂…都怪曜暄!都怪曜暄!”
无数声音尖笑着,相互指责相互嘲讽,随着嬉笑怒骂,金眸终于重归天际。
祂好像疲倦极了,眼眸缓慢地眨动几下,一点一点阖起。
金眸彻底闭合的刹那,被定在原地的亡魂重新开始走动。
它们一个接一个走入赤色灵力的怀抱中,走向灿烂与光明的来生。
没人注意到,那个蒙着面纱的男人,是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
…
孟窈正在与麒麟幼崽玩耍。
她肩上的竹叶青吐着信子,麒麟幼崽的鼻尖一耸一耸,好奇地凑到竹叶青身前。
竹叶青猛地长大嘴巴,发出“嘶!”的一声,身形在绿色火焰中瞬间暴涨数倍!
麒麟幼崽被吓得翻倒在地,呜呜咽咽地夹起尾巴。
孟窈笑得眼睛都眯起:“真是可爱的小东西…会握手吗?来,握个手…”
麒麟幼崽瞪着清澈的眼眸,想靠近又不敢,因为竹叶青还在忽大忽小地吓唬它。
它急需一个撑腰的人,而鼻尖恰在这时捕捉到了熟悉的气息。
麒麟幼崽兴奋地摇起尾巴,自己叼起脖颈上垂落的红绳,迅速向气息来处跑去。
孟窈看着它轻快地撒开蹄子:“呀,小家伙还会自己叼…江大人养狗真是有一套…”
浓郁的血腥味忽然在空气中弥漫。
孟窈细眉一蹙,觉得有些心慌。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不安,麒麟幼崽以风一般的速度跑回她身前,也不害怕竹叶青蛇了,张口咬住孟窈的衣摆,拽着她往跑来的方向走。
它欢欣的啼叫也变成惊慌失措的嘤嘤声,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孟窈快步跟了上去,血腥味越来越浓重。
她先是看到一袭红衣,然后才发现红色是血迹;
江荼跪坐在一棵柳树下,脸色惨白,鲜血在他两侧鬓角蜿蜒滴落,脚边开满了血红荼蘼。
待看清他的双手,孟窈捂着嘴惊讶出声:“江大人!”
只见江荼的双手不见踪影!它们被齐齐切断,断口处白骨森然。
江荼掀起眼眸,柳叶眼中看不出痛楚:“…没事。”
“这怎么能没事呢?”孟窈蹲下,小心地托起江荼的手臂,“怪不得小麒麟吓成这样,怎么办?妾身带您去找白泽大人…白泽回阳间了,妾身这就叫他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