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师尊,三年死遁(66)
叶淮置若罔闻。
透过漆黑的屏障,他似乎能看见那一抹红色身影。
那么近,只要能够撕开屏障,他就能触碰到江荼的衣摆。
叶淮深深吸口气。
对准那道屏障,狠狠砍了下去!
...
与此同时。
审讯室,江荼的唇角浮现一抹冷笑。
搜魂之术,与魂修所修的控魂术同源同根。
但控魂术要的是操控,将人当做提线木偶来操控,而搜魂术,只需要——摧毁。
所以控魂术难以修习,魂修同样万里无一,但搜魂术,但凡是仙山氏族,几乎没有人不会使用。
即便搜魂术是禁术。
——禁术,限制的从来不是术法,而是施术者。
仙山氏族,他们有强大的力量,充盈的灵脉,弹指一压将人如蝼蚁般碾死,向来不费吹灰之力。
搜魂之术会直接让施术者的神识入侵被搜者的识海,将自己需要的信息,连根拔起。
——识海蕴养万物,维护周天运转,被他人侵入识海本就是十分危险的事,而搜魂术带走信息的手段极为暴戾,被搜魂之人重则当场死亡,轻则痴傻疯癫。
简而言之,搜魂一趟,人就跟废了没两样。
江荼依旧没有跪下,数只手强压着他的肩膀,力量大到要将他的骨骼都捏碎,也未能让江荼低头分毫。
“你很有骨气,”鲲涟仙君这句话不知是在评价江荼还是评价他扮演的雪练,“但骨气在空明山毫无用处。”
说着,他抬手掐住了江荼的下巴。
不容置喙的力量,强硬地抬起了江荼的下巴,鲲涟仙君盯着江荼,浑浊的眼睛开始变化,闪烁着不详的光彩。
江荼避无可避,只能与他对视。
光彩好像漫入了他的瞳孔,细密的寒栗爬上皮肤,又往皮肉的更深层次爬去,像成群的蠕虫,悄无声息地钻入识海。
剧烈的痒从识海传来,好像虫群正在啃食着一切,分不清究竟是哪里在痒,骨头缝间、皮肤与血肉的膈膜之间,没有一处不在瘙痒。
痒到极致比疼痛更让人崩溃,江荼的身躯微微颤抖,冷汗很快浸湿了衣物。
蠕虫只知掠夺,甫一进入识海,就不断往更深处挖掘。
这就是搜魂的恐怖之处,哪怕藏在最深层连自己也忘却的记忆,都逃不过搜魂术的追踪。
江荼低低喘息着,搜魂术在他识海中的每一寸扫荡侵略,以毁灭的目的侵略。
他素白的肌肤下浮现出根根青筋,像蛇行的纹路,随着每一次呼吸而搏动。
鲲涟仙君平静,或说是冷漠地望着他,江荼比他想的还要固执,常人早在搜魂的折磨下丢盔卸甲,江荼却生生撑到现在。
鲲涟仙君道:“雪练,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你若不愿认罪,我只能将祁弄溪也一并抓进来,一道搜魂了。”
“你和他,总有一个人会说真话。”
“真话”二字,他咬得极重,好像沁出血来。
江荼不为所动,但他的体内,好像有什么灵魂在试图夺取身体的控制权。
看来回忆正在迫不及待地想要纠正逻辑。
江荼放任回忆自行,任雪练的身影从他身上剥离开,像絮娘一样。
——任雪练的挣扎陡然停了。
他像失去灵魂的木偶,缓慢地松开倔强的唇瓣:“...弄溪。”
抵抗的识海对鲲涟仙君敞开了门。
属于旁人的灵力侵入识海的刹那,任雪练就因忍耐不住的剧痛而呻.吟起来,最终又变成凄厉的惨叫。
他忍了许久,为了自己的清白;
最终放弃抵抗,默认污蔑,为了祁弄溪的将来。
江荼不太能够理解这种情感,但与任雪练情绪共通的内心,好像有什么堵着似的,很不舒服。
在任雪练疯狂的惨叫中,鲲涟仙君似乎默默说了什么。
搜魂术随着他的话语变本加厉,突破任雪练的抵抗,与此同时,鲲涟仙君的头颅诡异地转了九十度,脖颈却没有动。
他的双眸直勾勾盯着江荼,神识在江荼脑中不断搅动。
如此持续良久,久到审讯室内只剩下任雪练濒死的哀叫。
鲲涟仙君的脸色变了变:“...你的识海里,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江荼的识海内,是一片死寂的白。
江海草木的枯荣只是一个虚伪的概念,鲲涟仙君只能看到没有生机的枯槁。
一片死海。
江荼掀起眼皮,哪怕此刻汗水将他的额发打湿,黏在脸颊上,显得颇为狼狈,黏湿的头发也只给他增添了一抹凌厉的弧度。
江荼一哂,咬到流血的唇角扬起残酷弧度:“没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鲲涟仙君瞳孔一缩:“你...”
江荼道:“我在问你话呢,没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么?”
下一瞬。
赤色火焰将识海彻底点燃!
鲲涟仙君陡然发出一声惨叫,他送入江荼识海的神识就像置身于滚烫铁器之中,还在不断被地狱不昧火炙烤,金属被烧得通红,神识滋滋冒烟。
没有人质疑江荼的行为与回忆路径不符,此时此刻地狱的赤焰撕碎了浊息,江荼成为回忆的唯一逻辑。
他缓缓拂去肩上的鬼手,缓步从地上站起。
搜魂的影响并没有消退,他的脑内依旧充斥着难以忍受的狂痒,此刻已然转变为剧痛。
但江荼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站着,似乎无知无觉。
他早被搜过很多次魂了,初入地府时白泽就说他有被搜过魂的痕迹,之后为了找回记忆他还专门请了人搜魂,最终当然是一无所获。
所以察觉到有人妄想在回忆中穿插一些小动作,江荼也没有一开始就反抗,他很清楚对方找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不过,对他的记忆那么感兴趣?
你也配。
江荼向旁侧一抓,无相鞭出现在掌心。
“大胆。”阎王爷冷冷斥骂,紧接着无相鞭狠狠抽向面前的鲲涟仙君,瞬间将他抽得倒飞出去!轰一声将审讯室的门也撞飞。
陪玩了这么久,他的耐心已经到头了。
下一瞬,回忆重现被外力破坏,浊息疯狂地开始涌动,江荼同时感到长命锁在发出警报。
逻辑已经无法修正,场景开始崩塌。
江荼听到耳边一声:“师尊!”
隔着浊息,江荼对上一双热烈的金色眼眸。
他的小徒弟,竟然和他想到了一起。
他们身处屏障两端,像站在深渊两侧,但眼神交汇的刹那,又与并肩无异。
江荼勾起唇角:“叶淮,还记得我教过你什么么?”
叶淮远远回应,声音极响亮:“师尊教诲,弟子谨记于心。”
江荼点点头:“那就让我看看,你都领悟了多少。”
说着,他的手腕持续发力,无相鞭如一阵狂风吹散浊息。
在浊息的雾气妄图再次聚拢前,一道金光自极低处亮起。
红霞伴着朝阳,交融又分散,红色与金色破开浊息包围,一步、一步,强硬地向彼此而去,一寸、一寸撕碎黑暗,最终——
交汇在一处。
东曦既驾,霞光万道。
轰!!
回忆被暴力撕碎。
漫天霞光之中,青年一个大跨步,跃到江荼身边,乖巧地将头低下,亮晶晶的眼眸像璀璨宝石,宝石棱面上只倒映出江荼的身影。
他的狼耳在浊息逃窜时被削掉一块,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只一味地要再凑近江荼一些,麒麟尾疯狂摇动着,下一秒就要上天似的。
江荼却看不下去,抬手覆盖住他耳朵的伤口,叶淮终于发出一声小小的闷哼。
伤口不深,很快就被荼靡花治愈,江荼本打算撤手,但那只蓬松狼耳好像察觉到了他的退意,竟然着急忙慌地迎上来,主动蹭了蹭他的掌心。
江荼很是无奈,指腹捏了捏叶淮的耳朵尖,尔后道:“收起来。”
叶淮却眨了眨眼:“师尊,收不起来...”
倒不是他故意不收,而是真的收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