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师尊,三年死遁(173)
惊鹊与飞萤似乎没想到会突然扯上自己,飞萤面无表情地开口:“一年内,蓝水枯竭;三年内,高溪断流。”
惊鹊轻轻拽了拽她:“飞萤,不能说呀…”
天明仙君道:“神君大人,黑袍人已死,可浊息仍然猖獗,而天地灵气枯竭,空明山已经沦为焦土,灵墟山若非有江荼长老舍身取义,恐怕也已被夷为平地;
我所居的容阳山,下界百姓流离转徙,才得安宁,我只问您一句话…苍生道可弃人间于不顾了么?”
伴随着岳魁仙君越来越轻的惨叫,天明仙君的话好像寒冰砸在众人心间。
苍生道…
弃人间于不顾了么?
不然为何浊息愈演愈烈,祂却始终不向人间伸出援手?
又或者,祂真的…
伸出过援手么?
当他们见到身为苍生道代行者的司巫的惨状,而杀人者叶淮仍高居神君之位时,这一质疑愈演愈烈。
在场都是一路见证修真界兴衰的登峰造极之人,他们很清楚天明仙君不过是说出了他们不敢说的话语。
叶淮面色平静,在天明仙君的质问中,看似回答得毫不相干:“晚辈近来常去下界,有一问题困扰晚辈许久。当今人皇治理人间,倚仗什么?”
人皇在权力范围内建起无数苍生道的塑像,哪怕从未有人见过苍生道的真容;
他以宽仁治理天下,而铁骑不断踏平外族栖身之所。
慷慨之人是否可能虚伪?
宽仁之下,霸权是否才是他的真相?
人人听出他意有所指,天明仙君脸上错愕一闪而过:“您是苍生道亲自…”
一直沉默的路阳打断了他的话,手掌晃晃悠悠举起:“鄙人知道。是江长老最恨的强权,神君大人。”
叶淮不置可否,只是追问:“可他被人称为仁君,为何无人敢质疑?”
没有回答,将无人质疑演绎得淋漓尽致。
叶淮不需要答案,走向跪倒在地的岳魁仙君,向他伸出手:“岳魁前辈,请起。”
首座们面面相觑,他们以为紫蟾蜍与银钩草剧毒之下,岳魁仙君必将被腐蚀而死,甚至有人认为,叶淮就是用这瓶毒药杀死了司巫。
可让他们惊讶的是,岳魁仙君虽面有不虞,却竟伸出手,恭敬地搭上叶淮的手掌:“多谢神君大人赐药。”
——他用的,是被切断手筋的右手。
血肉剥离之后,筋膜再生,他的右手已经完好如初。
叶淮扬起手,一阵飓风随着他的动作,吹舞众首座的衣袍。
风声中,男人低沉的嗓音如战鼓:“被视作洪水猛兽的,又是否真的有罪?今日晚辈请诸位驾临昆仑虚,只为一件事。”
话音落下,风声止歇。
然后阳光坠地,破碎如琉璃。
阳光下,瓷白的塑像立于中央,他只剩底座尚且完好,而碎裂的身躯被风聚拢在残骸周围。
没人看到塑像粉碎的脸,却人人都知道他是谁。
叶淮抚摸着麒麟手串,话语掷地有声:
“重审曜暄之罪。”
罪者,另有其人。
一片寂静。
人人震惊。
即便是身居人间至尊的首座,察觉到千年前有违和之处,也从未有人胆敢提起曜暄。
不为别的,曜暄是苍生道亲自审判的罪人。
因此重审曜暄之罪,意味着忤逆苍生道。
“诸位,不愿意么?”叶淮的视线冰冷落在众人脸上。
路阳还有心情调笑:“鄙人觉得神君大人应该问谁愿意才对。”
没人接话,路阳也不尴尬,面带微笑地擦去冷汗。
还是天明仙君开口,空明山的鲲涟仙君死后她就成为众首座的主心骨:“曜暄已死千年,亲历千年前审判的前辈们也尽数驾鹤而去,神君大人,从何处查起?”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一群道听途说的晚辈,何以重审前人之罪?
众首座连连附和:“正是如此。”
眼看着他们就要以此为由拒绝,叶淮却摇了摇头,笑得灿烂:“又有谁说,曜暄不能重回人间?”
话音落下。
满地碎裂的雕像,碎块开始上浮,好像被谁的手捧起,周遭笼罩着极为圣洁的光辉。
它们一块一块拼合而起,像有自己的神智一般,拼凑属于自己的位置。
双腿、身躯、手背、脖颈…
最后,是脸庞。
当塑像的最后一块眼睛也拼合,众人看到一双柳叶眼,透出悲悯众生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
——他们认出了这双眼睛,也认出了这张脸。
第120章 淮水江岸(二)
——这是江荼的脸。
叶淮的师长, 来去山派的长老,早在十数年前,以一己之力与黑袍人同归于尽的江荼。
众山首座惊疑不定。
为何曜暄的神像却长着江荼的脸?
是转世?是轮回?
还是, 曜暄根本没有死?
这个身份不明的长老, 强大到不似修真界人。
若是曜暄,一切都说得通。
但他死在灵墟山了!
无论是什么, 十年还是千年,他都应该早已死去!
下一刻,在众山首座惊讶的注视中,塑像的眼眸轻轻眨动。
岳魁仙君后退一步:“等等,它的眼睛刚刚是不是…”
无人回应。
但所有人都察觉到, 一道没有感情的目光, 落在他们的身上。
祂审视,祂评判,祂将怜悯施予地上,又将罪恶收归地下。
不, 不对。
塑像的视线,与苍生道的视线并不相同。
苍生道的视线是居高临下的, 祂俯视着他们,降下旨意,收割臣服;
但塑像的视线没有侵略性,他站在高处,也只是站在高处。
众山首座看着他,看见的是立于风霜最前沿的引领者,而非上位者、统治者, 只能感觉到震撼,却不会颤抖。
怎么会呢?
古往今来的强者, 都以问鼎为追求,像曜暄这样,千年来傲立于天赋的最顶端,无人望其项背的天才,怎么会用这样平和的目光注视他们?
他是窃取灵脉的罪人!
是引浊息入人间的恶人!
可灵力不会骗人。
灵力本身与天地共鸣,众山首座的境界登峰造极与自然融为一物,伪装再完满的人,从灵力波动也能读出其真实情绪。
这便是为何,众人心中对苍生道已隐隐有所疑问;
更是为何,他们此刻如此震惊。
“诸位为何面露怀疑?”叶淮却好像早有所料——或者他本就策划好这一切,对众人开口,“诸位,不是早就受曜暄荫庇么?”
受谁荫庇?
众山首座的表情各自更加精彩,脑中念头第一次如此统一:“…他是认真的吗?”
任他们如果想象力丰富,也想不到,有一天曜暄二字会与荫庇这样伟大的词语连在一起。
曜暄向来与天地间最恶毒的唾骂划上等号,一时之间如此巨大的变化,让首座们不敢回应。
到底还是天明仙君最冷静:“神君大人何意?”
叶淮的目光终于找到落点,沉甸甸压在天明仙君的战戟划天戈上。
天明仙君的手掌一紧,做战斗姿态。
叶淮从袖中摸出几本古籍。
这些书本扉页起翘,内页也有许多破损,看上去脆弱如蝉翼,一旦重捏似乎就要碎成齑粉。
但叶淮的金色灵力如铠甲包裹着古籍,丝毫不在意灵力的浪费,珍重而认真。
他扬起手,古籍便从他掌中飞出,拖着金色尾线,悬停在众山首座面前。
一人一本,就连数量都如此恰好。
叶淮“善解人意”得恰到好处:“我在昆仑虚上恰巧寻到许多古籍,自是被司巫大人保管妥当,便信手翻阅了几本。今日特与诸位前辈分享。”
恰巧寻到?
恐怕是杀人越货,杀了司巫又翻了他的东西。
信手翻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