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师尊,三年死遁(211)
倏然崩断!
划天戈碎做齑粉,叶淮一剑捅入天明仙君的心脏!
法相消散,天明仙君如折断羽翼的鹰轰然坠地,手掌紧紧攥着,坠地时也不愿松开。
叶淮的剑将她钉入地里,旋即转头看向空中:“父亲,眼下正是时候,您不该对违抗您的人仁慈,请将他们的灵力赐予我吧!”
苍生道睁开了眼,不知是天明仙君故意为之,还是当真如此恰好,空中的缠斗总能巧妙地波及到祂的视野,让祂看不清天明仙君与叶淮交手的细节。
好在,呈现出的结局,让祂满意。
而叶淮的话,正合祂的心意。
苍生道眨动眼眸,尘雾再度聚拢,一颗一颗落在修士们身上。
这一次,不会再有意外。
尘雾吮吸着修士的灵力,将他们变成一具具干枯的尸体;
尚未被吸干的人,尘雾也死死附着着他们的皮肉,像护食的鬣狗,得不到也不会容许旁人得到。
修士眼中的光芒消失,接连咕咚跪地,手臂高举大呼:“请您赐福!求您降死!我甘愿为您而死!”
他们不能拒绝,他们被迫甘愿。
或许天明仙君说的没错,今日修真界所蒙受之苦难,都是千年前助纣为虐积攒的恶果。
他们捂住质问者的口唇,折断改革者的手脚,于是他们成为“祂”的口舌,四肢只能做出“祂”要求的动作。
不断有身躯倒下,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干枯的尸体,薄如蝉翼,轻若鸿毛。
在无数轻如鸿毛的死亡之间,天明仙君唇瓣翕动。
她的声音被掩藏在求告的喧嚣中,因此苍生道并听不见;
却因她的脊背正紧贴着地面,而清晰地落入地府。
“主人,我要向您求告,揭露曜暄的罪孽,”她的手越攥越紧,“请您…回应我的求告吧…”
“江荼。”
轰、轰、轰!
早已分不清是谁的灵力在激荡,是麒麟旗开得胜的意气风发,还是战神陨落的垂死挣扎?
又或者,是——
赤红在地表下蔓延,如蓄势待发、即将喷薄的岩浆,填满地缝间的每一条裂隙,将地底变作自己的根系。
但岩浆蛰伏着,只是静静地等待时机来临。
待天地的轰鸣再响一些,待掀起的尘雾再茂盛一些。
待尸体匍匐于地,恭迎阎王的到来。
苍生道不会察觉,在祂的尘雾中,多了一道赤红的身影。
江荼站在天明仙君手边,看着鲜血在她身下开出茂盛的花。
天明仙君抱着必死的信念而来,从未想过自己能够活着离开。
这看似不自量力的宣战,是黑夜的第一声号角,用以迎接黎明的第一抹微光。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向来无需将意思挑明。
天明仙君并不关心岳魁仙君因何而死,她特意赶赴灵墟山,只是想问江荼,有什么办法,能在苍生道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唤来江荼。
江荼于是告诉她:“泄密。”
从这一刻起,他们已达成合意。
计划步步展开,至此,只差最后收尾。
这场闹剧,看似以天明仙君与叶淮为主角,围绕苍生道争斗不休,实际上,真正的主角,要到最后才压轴登场。
天明仙君的眸子转动着,唇角上扬,勾出一个潇洒的笑:“前辈…我将斗转冶炼,还给你了。”
江荼不语,荼蘼花却落在心口伤处,天明仙君眨动双眼:“…嗯?”
江荼道:“可以缓解疼痛。”
让死亡温柔地降临。
天明仙君笑了笑:“多谢。”
江荼不再多言,每一句对话,都冒着极大风险。
他攥紧骨剑剑柄,眼底有说不出的苦涩。
过去,他的身边没有战友。
此前的路阳,此刻的天明仙君,哪怕只这片刻的同行,于他已是可望不可求。
可他却要亲手杀死他的战友。
再一次。
为了将自由,还到苍生手中。
恰在这时,另一只手覆了上来。
叶淮握住他的手掌:“师尊,我与你一起分担。”
——这份不得不杀死战友的痛苦,让我与你一起分担。
江荼一哂,狠狠压剑而下,长剑贯穿天明仙君的胸膛,又一寸寸没入地表。
血与岩浆相融。
一颗坚韧的、磐岩般的灵核,从天明仙君心口析出,落入江荼掌心。
天明仙君落寞地闭上眼,生命的流逝比不上斗转冶炼头也不回地离开:“果然如此。”
被抢夺去的,又怎会对强盗有所留恋?
斗转冶炼没有认可容阳山,没有认可她。
灵力开始飞散,逸入叶淮体内。
江荼本该带着斗转冶炼立刻返回,却竟驻足,问道:“天明仙君,你本可以向苍生道投诚,为何不?”
天明仙君艰难将眼皮撑开,扭头看向天际朦胧的尘雾:
“阴云蔽空,我只愿以身驱云雨,让天下人终有一日,能见天明而已。”
天明,天明!
世人挣扎千年,渴求天明。
江荼,你可能为人间带来天明?
江荼从她眼中看到激烈的情绪,似乎不回答,她就无法闭上眼睛。
江荼只道:“你听。”
天明仙君即将飘散的五感,因这句话而勉强回笼。
天边,雷声隆隆。
她已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听到雷声,却依旧在第一时间,认出了它。
神雷。
桎梏于地阶百年的天明仙君,竟在死前的刹那,听到了境界突破的神雷。
可这雷声…
江荼肯定了她的猜测:“神雷为你而来。”
斗转冶炼散发出坚韧不拔的光,如锤炼时通红的铁,与雷声交相辉映。
不必等待天明,
你即是天明。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天明仙君解开了久未突破的困惑。
以身驱云雨,终得见天明。
第147章 长戈天明(五)
雷声轰动, 似要将天地劈裂。
苍生道似乎察觉到什么,猛地掀开尘雾:“叶淮!为何迟迟不动?”
无人应答。
只有雷声,越来越近, 从天边撕开一道口子, 好像死人的眼眸正在窥伺。
“这是谁的雷劫?叶淮,回答我!”苍生道开始感到诧异, 又有些恐惧。
闷雷像往事重演的台鼓,千年前的场景与此刻重叠,那条燃着烈焰的长鞭,好像又在眼前放大。
只差一瞬,就要抽开祂的眼球。
苍生道发现, 哪怕曜暄的骸骨早该在岁月长河里腐烂, 埋入泥沙,被鞭笞被唾骂,无人再敢挑战祂的权威…
但恐惧也随之埋在地里,只差一道惊雷, 将之从沉睡中唤醒,然后生根发芽。
在无人应答的沉寂中, 苍生道用怒吼为自己壮胆:“叶淮!叶淮!你这畜生东西,我在问你话!”
回应祂的,是一道凌厉金光,所经之处,如行军的穿云箭,箭头燃着火星,将尘雾都烧灼。
金光擦着祂的眼皮而过!
苍生道陡然瞪大眼睛, 看向尘雾中走出的男人。
身披铠甲,一头青赤黑交加的长发, 龙的鳞片点缀在他颈间,麒麟的长尾掠过地面的尸骸,高傲地翘起,不愿沾染脏污。
他取下盔甲,露出金色中锋芒毕露的眼眸,其间却是充满敬仰的,像被驯服的狼犬,向主人俯首称臣。
他对着苍生道下跪行礼:“父亲,我已取得容阳灵脉,可以回到您的身边。”
苍生道的眼眸,瞪大在空中,好像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地眨动。
看起来,叶淮仍对祂忠心耿耿,是祂错怪了叶淮。
但苍生道丝毫不感到后悔与羞愧,狗就是需要打骂的,若不打压,如何忠诚?
苍生道迟迟不语,用沉默与叶淮拉锯。
叶淮终于忍不住,眼底浮现一丝迷茫:“父亲?”
苍生道这才顺势道:“你做得很好,孩子,你且告诉我,这是谁的雷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