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黄昏(159)
杰出。卓越。拉尔修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在他眼中,他完美的父亲不需要这些人陪衬,斯卡亚是个懦弱的伪君子,博纳塞拉是个不怀好意的小人,为什么父亲看不清他们的真面目?是要务缠身无暇他顾,被蒙蔽了吗。
——明明只要我得到力量,就可以轻易帮到父亲的忙了。
“为什么你不把我转化成吸血鬼?”
有一次,拉尔修终于按捺不住问出心中一直埋藏的问题,那时他和伊诺一起坐在书房,他在看书,伊诺在处理工作。
“我为什么要把你转化,吸血鬼的数量已经足够了,对抗恶魔的第一波攻势已经足以应付,接下来应该着手研究适应力更强的战士。”对于工作,伊诺总不会在拉尔修面前提太多,他对自己养子的要求非常简单,学任何想学的东西,做任何限度内的事,伊诺从不干涉,也几乎不过问。
“如果我成为你的子嗣,获得恶魔之血,我至少会比斯卡亚更能帮上你的忙。”
伊诺从书桌前抬眸,笑了笑,“不,有些事情是他能做到我们做不到的。”
“什么?”
“他在保护我们。”
“保护?从谁那里。”
“从密督因普普通通的人类那里,吸血鬼是恶魔之血跟人类融合诞生的新人类,总有人无法接受跟我们生存在同一片天空下,需要有身为人类、丝毫不垂涎这份力量却站在我们这边的人替我们说话才行。”
拉尔修蹙眉,“就凭他?”
“那是你没有看到过他为吸血鬼跟信徒奋战的样子。也许你该出去走走,拉尔修,只待在我身边会让你的眼界变得局限。”
“我哪里都不想去。”
伊诺倒也不勉强,只是道:“好吧,那就看你的书吧。放心好了,密督因会没事的,我会保护好文明最后的火种。”
拉尔修默不作声把脑袋埋进书页里,心想:
他一点也不关心密督因的死活,只要伊诺平安就可以了。
而惹父亲懊恼和发怒的人,就该以死谢罪。
“怎么失去一半的记忆都没忘记这一段,这是神在故意惩罚我么。”
这一次拉尔修陷入回忆的时间有些长,等他回过神来,星星们已经转向另一个角度,篝火熄灭,人群早已散去,偌大的空地上只余下他一个人。
不,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弗林特·博纳塞拉站在距离他不远的前方,绿眸中含着寒冰中即将喷薄欲出的怒火,似乎能将周围的空气点燃,他听到对方紧握刀刃时骨节发出的脆响,而这双眼睛和这个身形,触动刚刚从回忆里脱身的拉尔修的神经。
“弗林特·博纳塞拉……你、”拉尔修话语中埋藏着懒得掩饰的蔑视,可这时他听到另一声轻巧的脚步从自己背后传来。
拉尔修不顾前方地回过头。
何塞静静站在他背后,面上虽然表现得克制而冷静,实则这其中有很深的探究和微微的……敌意。
他的模样也让拉尔修恍如昨日。
因为这个样子实在太像过去拉尔修犯下“过错”时面对的那个伊诺了。
可是现在不是思考这一切的时候,拉尔修平日里平和无害的外壳骤然脱落,他低吼道:“为什么你会回来……密督因根本不值得你再看一眼!”
“我才是该提问的那一方,赛斯特·拉尔修。”何塞说着,目光上移注视对方深紫的双眸,问道:“为什么你要对博纳塞拉家族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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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为什么你要对博纳塞拉家族下手。
问出这个问题的余韵还未落地,何塞就已经在观察拉尔修脸上的细微表情,他心想,如果眼前的男人能把所有真实的心思藏住,而把虚情假意表露于外,那么自己真的可以看透这个人的谎言吗。
而在听到何塞的质问开始,拉尔修就紧蹙眉头,他不像在看着眼前的何塞,而是在透过他看另外一个已经不再任何地方的人,以至于这份默然过去很久,久到弗林特按捺不住向前走了一步。
“别动,博纳塞拉,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很有可能不小心捏死你。”
拉尔修没有回头,但冷到彻骨又傲慢至极的话音已经传进两人耳朵,弗林特不以为意,但何塞还是担忧地用眼神制止对方,表示现在还不到动手的时候。
他在等待拉尔修回答他。
“你们从哪里听说我把博纳塞拉怎么样了?”
终于,拉尔修说出点像样的话来,他静静站在原地,脸上露出不知是讽刺还是悲伤的神色,“你因为这点小事就回来了?何塞,你这样会让我感觉自己付出的代价非常浪费。”
“小事?”
何塞恼怒地重复这两个字眼,但在他开口前,弗林特已经先于他一步来到拉尔修跟前扼住他的咽喉,祖母绿般的眼眸闪着愤恨跟痛苦,他嘶哑道:“是你杀了他们对吗?!我的父母……你在我们离开后就对他们和博纳塞拉下手了!”
不知怎么,拉尔修竟然没躲开弗林特的突然袭击,他仰起脸平视猎人,面无表情地说:“我杀了弗朗西斯和贝利亚?抱歉,虽然我对博纳塞拉恨之入骨,但你父亲是我颇为欣赏的男人,曾经的咒法部队也跟我关系不错,至于你母亲,虽然她是个博纳塞拉,但我不介意放她一条生路,所以这份诋毁恕我不能接受。”
“你什么都没做?”
何塞将信将疑地问道,他感觉不到拉尔修身上有什么异常,但的确、自从失去一半的血,对方的气息变弱了许多,他甚至没有发现何塞的接近。
可以说现在的拉尔修仍在恢复元气,这种状态迎战弗朗西斯先生和贝利亚夫人,他不可能全身而退,还是说……这是伪装?
“我不理解你口中什么都没做的意思,何塞。”拉尔修拨弄着手指,淡淡道:“有眼睛和耳朵的人都能看出我厌恶天使教会跟博纳塞拉,他们没一个好东西,简直是小人跟懦夫的结合体,我要让他们一个不剩地消失,但在消失前,我不介意先让他们自相残杀。比如教会把博纳塞拉定为异端,或者让吸血鬼去把几个猎人转化之类的,哦对,我忘了,猎人不能被转化,他们接触到吸血鬼的血就会死……可是说不定有例外呢,一百个里面能活下来一个也算不错,然后再看这个倒霉的猎人因为变成自己最憎恨的东西而自尽……或者他的昔日同僚会先动手处理掉他?这也说不准,反正那是个一点情面不讲的家族,什么恶心事都能干得出来吧。”
这些话一字不漏地收进弗林特耳中,他颤抖地收紧手指,像一头暴怒的雄狮,“你说什么?!”
丝毫不介意自己的颈骨传来即将折断的不妙声音,拉尔修咧嘴轻笑:“弗林特·博纳塞拉,你根本不爱你的家族,背弃它远走高飞,事到如今装作理解又心痛的模样滚回来有什么用呢。嗯?那一大家子里面还有你念念不忘的人么,你那两个舅舅无可救药,你的几个表兄弟一无是处,对了,还有个尼奥利亚·博纳塞拉,你的监护人,你还需要他给你唱摇篮曲才能夜里不做噩梦么。”
“你给我闭嘴!”
何塞忍无可忍地对拉尔修吼道,他同时推开凶悍如野兽的弗林特,给即将失去理智的恋人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告诉他别轻易接触拉尔修,别忘了这个人可以通过接触人体读任何人的心。
“哈。”拉尔修把手按在胸前,不用弗林特松手,他在何塞叫他闭嘴的同时就痛苦地按住心脏退了一步,这种症状转瞬即逝,可他依然讽刺地苦笑一声,“可惜,你们这么气势汹汹,莫非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先替我把事情做完了?”
他像是丝毫没感受到自己说的话有多残忍无情,就算憎恨,他过去恨的博纳塞拉早就已经不在了,后来的猎人们值得他这么赶尽杀绝,连死亡都不得安宁吗。
——不是他,么。
何塞紧紧拧着眉头,耳边是弗林特粗重的喘息声,可是他听这呼吸声也变得逐渐规律平静,弗林特在一开始的冲动后没有因为愤怒而失去最基本的判断力,他也意识到,说出这番话的拉尔修虽然可恨,却不像要掩饰什么。
恶魔之心的血族始祖的确有野心倾覆密督因的格局,但他还没着手去做或者刚刚开始,因为他原本就有无限的时间完成这件事,何必急于一时。
何塞直直盯着拉尔修紫色的眼珠,“所以你就是逞口舌之快,根本没来得及进行你的‘伟大计划’。”
“你想说我散漫吗,我承认这一点。”拉尔修无所谓地摊开手,“在过去的你眼里我毫无所长,无论什么事,你让斯卡亚那个蠢货去干也不会选我,你让兰德尔·博纳塞拉那个已经半死的残废当试验品成就你的黄昏猎兵计划也不会选我……”
何塞生硬地打断他,“你说这些我都不记得,不必说了。”
时至今日,他还在被过去纠缠,因为那些路过他眼前的人都来自过去,活在过去,自然也都注视的是过去的自己。
拉尔修泠然一笑,“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可还是会亲近那些人,甚至忘了我早就说过,在你面前我绝对不会说谎,任何谎言都是对你的侮辱。”
但是隐瞒跟沉默却可以被当成谎言的掩护肆意使用,这有什么本质区别。
何塞心里虽然这么想,但为了不让气氛变得更加紧张,他选择不说,而是道:“我们原本已经离开密督因,可以顺你的意好好在外面生活,可是一群猎人突然追出来要我的命,我这才知道,密督因已经没有屏障守护,而且是你们干的好事。”
“别把我跟弗里亚基诺混为一谈,不过猎人追杀你们……你怀疑是我控制了他们?那群忘恩负义的东西难道不可能是自导自演吗。”
“博纳塞拉自身根本没有魔法能力,而他们分明是被谁控制了,除了血系能力以外还有别的可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