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殿下请更衣(64)
钟文晋烫得两眼飙泪,痛不欲生道,“原来已经到了喝热茶的季节了吗?”
“你端茶的时候没感觉到温度?”谢昭雪将他漫了整个下巴和脖子的茶水擦了个干净,但衣领已经湿透,如何也擦不干,便收回了锦帕。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烫啊!”钟文晋只觉整个口腔的疼痛褪去,一点知觉都没了。
“民女现在就去给大人倒些凉茶来!”丁子韵这才想起来不救。
“算了,你也别去了。”钟文晋摆摆手,现在去也没什么用,他的舌头已经麻木。
谢昭雪这时候细看了丁子韵一眼,才发现她是被钟文晋之前逼得从和悦楼跳下来的姑娘,想起方才钟文晋冲过来抢那两杯茶喝,他凉凉的看钟文晋一眼,幽幽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钟文晋听闻,假装不懂其意,瞪了丁子韵一眼,“笨手笨脚的,还不快走!别在这碍眼!”
丁子韵不知道他是钟文晋,却也害怕他的身份,忙收了杯子钻进屋子里。
“走吧。”谢昭雪道。
“回衙门吗?”钟文晋忙问。
他看了一眼钟文晋的衣领,道,“回谢府。”
钟文晋在谢府住了有一段时间了,再加上他从小到家也经常会在谢府住着玩,俨然跟住在自己家里一样,一点没有身为客的自觉,高兴道,“行行行,回家吧。”
留下了继续查案的衙役之后,谢昭雪和钟文晋两人先离开。
话说梁宴北出了皇宫之后,徒步行在路边。
他走得慢,黑金大氅随意的披着,颇有几分懒散,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梁宴北在京城中的名声相当响亮,尽管他是年初来从金陵而来,可像眼下这样走在大街上时,十人之中有七人知晓他的身份。
他走着走着感觉自己肚子饿了,打算先填饱肚子,再去书院。
找了一家面馆,又点了些东西吃完,刚付铜板,就听见大街上有吵闹的声音传来。
梁宴北侧头看去,就见宽敞的街道上不知何时围了一堆人,其中有一女子正挣扎哭喊,而她的手腕则被一个强壮的男子拽住。
男子凶神恶煞道,“哭什么哭!你老子赌钱输了,把你押给我当媳妇儿,你若是识相点就乖乖跟我走,免得受皮肉苦!”
“放开我!放开我!”姑娘两脚蹬在地上,大哭道,“他赌钱输了你应当找他要,与我何干?!”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男子力气碾压那姑娘,眼看着人越聚越多,他打算强行将人拖走。
那姑娘却突然向前,一口咬在男子的手腕上,这一下似乎咬得破狠,男子竟直接惨叫一声,反手一巴掌打在女子的脸上,直接把人掀翻在地。
“臭婆娘!还敢咬我,我今日就趁着人多,好好教训你!”男子呸了一口,撸起袖子打算左右开弓,对姑娘下手。
周遭的人对他指指点点,义愤填膺,但见男子体格强壮,也无人敢贸然上前阻拦。
男子一把拎起姑娘的长发,拳头高举正要落下,却听一人喊道,“住手!”
梁宴北默默收回踏到半空中的脚。
这一声喊得突兀,惊住了不少人,就连男子也定住拳头,朝声源处看。
只见是一个身着青白色长衣的年轻男子,外搭带着细绒的长袍,脸色白得有些病态,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
年轻公子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神色,对男子道,“光天化日之下,你怎可当街行凶?”
见对方身份似乎不一般,男子也不敢造次,拽着姑娘的手松开,道,“这位公子你有所不知,是这姑娘的爹自己赌输了银子,把她抵押给了我,所以现在这姑娘就是我娘子,她不听话,我自然要教育她。”
公子微微皱眉,“既是赌钱,又为何拿人作抵押?”
“这事多了去了,她爹拿不出银子就要拿命抵,如今他不愿意用自己的命,那就只能用他女儿的命了。”男子理所当然道。
姑娘听此言,一边暗骂自己的爹是个人身畜生,一边又冲着公子哭求,“这位少爷,求求你救救奴家吧!奴家愿做牛做马报答你!”
梁宴北看着那年轻的公子,暗道果真是冤家路窄。
这位公子不是别人,正是钟家的大少爷,钟文亭。
他冲身边的小厮扬了扬手,“这位姑娘的爹欠你多少银两,我替他还。”
男子一听眼前这个少爷要还钱,立马把堆出一脸谄媚的笑,“少爷真是个大善人,若加上利息来算,总共是欠了十两纹银。”
钟文亭勾起一抹凉薄的笑,“十两纹银,一条人命。”
身后的小厮非常利索的给了银子,男子收了银子,喜滋滋的再次对钟文亭道了谢,天花乱坠的夸了一通,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那姑娘还跪坐在地上,见钟文亭转身要走,忙爬起来追上,乞求道,“少爷,你救了奴家的命,奴家以后愿毕生追随少爷,哪怕是做个粗使丫鬟也好。”
“我身边上不缺人,你走吧,回去提醒你那个爹,莫要在赌钱了。”钟文亭温温润润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少爷,你若是不肯收留奴家,奴家就算是回了家也会被再次抵押出去,与其如此,倒不如尽早了结这条命为好。”姑娘破罐子破摔。
这话里话外都是明晃晃的威胁,旁人听去了,都暗道你这姑娘也太过贪心,人家好心救了你,你竟反过来威胁人家。
然而钟文亭却没有因此生气,反而停住脚步,侧目看她,“你真的要跟我回去?”
“希望少爷能好人做到底。”姑娘含泪道。
“那便跟在我后面吧。”钟文亭稍稍点头,说罢转身离去,姑娘喜极而泣,抹了两把眼泪忙跟上。
众人唏嘘不止,各自散去。
“这钟家大少爷,确实是个温软性子的好人。”面店的老板叹道。
梁宴北听见“温软性子”,脑中率先浮上了温禅的模样,而后问道,“钟家少爷一直都是这般样子?”
“是啊。”老板一边收拾他方才吃过的碗筷,一边道,“钟家里面,就数大公子和四公子最为出名,然大公子温文儒雅,走到何处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实则心地好得很,不知道救下多少像今日这样的人。”
“而那四公子却是个势要捅破天的小霸王,脾气暴躁不说还不辩事理,动辄就要打人,为何同为谢家人,差距竟如此大。”
老板不知道说出了多少京城人的心声。
梁宴北想了想道,“也许四公子也有温文尔雅的一面?”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梁宴北出了面馆后,正经的去了书院念书,中午回了趟家,简单与梁峻说了几句之后,又去衙门找了谢昭雪,不过扑了个空。
但也听衙役说了今早报案的情况,他听完后道,“待你们小谢大人回来,你把日前报的案中凡与此案相响的卷宗都找出来,让小谢大人看。”
衙役记住了梁宴北的话。
他一天下来奔来跑去,转眼又到日暮,天色擦黑。
梁宴北看一眼遥远天际快要落山的夕阳,忽而勾起笑容,脚步一转,又奔着皇宫去了。
“太阳都落山了,也该睡觉了。”
然而让梁宴北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等他绕过皇宫重重守卫悄悄来到禧阳宫时,殿内的主人正乖巧的坐在榻上,像是在等他一样。
梁宴北看着温禅,“殿下今日可是专门再等我吗?”
温禅没有回答,而是微微抬起头,指了指地上,而后露出一个纯真无害的笑。
尚沉浸在这笑意里的梁宴北低头一看,心顿时凉了大半。
怎么这地上还铺了一床棉被呢?
☆、你来我往
梁宴北撇嘴, “你这地上铺的是什么意思?”
装傻?温禅笑道,“你不妨猜猜?”
“殿下,你对我真是太狠心了。”他默默的控诉,眼睛直往床榻上瞟,“你那床铺那么大,睡两个人应该不成问题吧?”
梁宴北的神情可怜巴巴。
温禅看了又忍不住心软。
他的有恃无恐不是没有道理,温禅几乎对梁宴北没有任何抵抗力, 他一向冷静自持,好歹做了几十年皇帝,做人做事的分寸都门儿清, 对谁都是如此。
可碰上梁宴北,平衡就会被打破。
温禅硬着心肠道,“不行,我能放你进来已是最大的让步, 你若再像昨夜那般给我烧迷香,那你现在就离开。”
梁宴北一听他赶人, 忙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叹道,“我每日为了见你可谓是跨过高山险阻,你竟还不领情。”
“拜你所赐, 我算是知道皇宫里养的侍卫都是些废物了。”温禅撇他一眼。
“也不全是。”梁宴北想了想,说,“今日我来的时候,还被人瞧见了。”
一听梁宴北被人瞧见了, 温禅吓了一跳,忙问,“谁瞧见的?”
这可不是个小事情,若是梁宴北私闯皇宫被发现,落人话柄不说,罪名扣下来,对此时的梁家非常不利,而梁宴北本身也会受到责罚。
果然梁宴北每日往皇宫跑还是太过冒险,早知道如此,就应该严厉禁止他再来,说起来还是自己有些私心,所以才没有对梁宴北严词拒绝。
温禅的心一慌,就容易胡思乱想,短短一刻的功夫就已想了许多,包括用什么理由来应对。
然而梁宴北却道,“是阿福,方才我爬窗户的时候他在给我望风。”
话音刚落,温禅就拿着软枕砸向梁宴北,“我就应该让阿福直接把你轰出去!”
明知道他怕这事,梁宴北还专挑这事来逗他。
梁宴北接住软枕,笑眯眯道,“殿下胆子越来越小了。”
温禅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高声喊道,“阿福!”
候在门外的阿福应声推门而入,“殿下,奴才在。”
“把殿前的宫人都撤下去,今夜不必守夜。”他吩咐道,既然有梁宴北在,也不需要那些人再守夜,也免得让旁人偷听出什么不对劲。
然而机灵的阿福根本无需温禅的吩咐,“奴才方才看见梁公子后,就已经把人都给撤走了。”
他悄悄的抬头看一眼,果然见梁宴北坐在桌旁,怀中还抱着软枕,下巴搁在软枕上,姿势相当随意。
温禅没想到他动作那么快,赞许的点点头,而后道,“你把梁宴北带去沐浴,给他那干净的衣裳。”
梁宴北听闻双眸一亮,惊喜道,“殿下还给我准备了衣裳吗?”
自然准备了,而且还准备得相当齐全。阿福暗暗腹诽。
温禅的身长跟梁宴北还是有一些差距的,他的衣裳梁宴北穿不上,只能让阿福派人准备新的来。
温禅被梁宴北的目光看得有些羞赧,催促道,“快去,问那么多做什么。”
梁宴北把软枕放在自己的地铺上,然后美滋滋的跟着阿福去沐浴净身,洗去了一身的寒凉,裹着毛茸茸的衣裳穿过檐廊,跟在阿福身后。
夜色浓重,宫中灯火通明。
梁宴北朝宫中看了一眼,不经意的问道,“这宫殿一直都这般冷清?”
阿福走在前方,没什么想就回答道,“圣上一直不喜我们殿下,虽给了一宫主位,位置却偏,平日里除却宫中伺候的宫人,鲜少有人到这里来。”
这么说,好像又有些可怜了,阿福又补上一句,“不过我们殿下喜欢安静一些,无人叨扰倒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