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殿下请更衣(113)
金陵是一座很温和的城,这里虽然江湖人士居多,但很少会有人当街行凶,因为单家的镇守,无人敢在这里作恶。
自从跟谢漪露坦白了他对谢昭雪的情意之后,一切都变得舒心,好像所有事都达到了一个最好最恰当的点,只等着谢昭雪和温悦一起扳倒大皇子之后回来金陵,那么所有的事就都结束了。
钟文晋站着发了会儿呆,跑到房间里打算给你谢昭雪写一封信。
研墨提笔,他首先落下的第一行就是:
什么时候能把阿福赶出府?
他今日又诓骗了我,这个月已经是第四次了,每次他都跟我说要帮我,但是到了关键时候总是倒戈,此人就是墙头草,留不得。
你在那边还好吗?我有些想你。
钟文晋写到这,又觉得有些矫情,这根本不符合他的性格,于是他把这一行划掉,重新写:
京城的天气还好吧?老子想看那边的天空。
“不好不好。”钟文晋觉得不满意,把纸拿起来给揉成一团,什么时候他也会说这些肉麻话了?
正当他烦恼时,突然有一人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他的腰,钟文晋吓了一大跳,手一抖,点点墨汁沾在了身上。
他忙拿着笔要戳身后的人,却看见了谢昭雪带着笑的脸往旁一躲,“我们小晋什么时候也爱写字了?”
“你怎么回来了?”钟文晋大喜,“你不是还在京城吗?”
“我前段时间就递信回来了,说我会回来一趟,你不知道吗?”谢昭雪仿佛就刚回来,有些风尘仆仆。
钟文晋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被坑了,他们早知道谢昭雪会回来,却还看这自己一哭二闹三上吊,他脸色一下黑得像锅底一样,心想:这下我的脸可算是彻底丢光了。
正当钟文晋暗自生着气时,谢昭雪却发现了他手里揉成一团的纸,伸手去拿,钟文晋没反应过来,一下子让他拿走了。
后知后觉的他想去抢,“别看别看。”
谢昭雪却把他抱紧了,禁锢在怀里,因为力气的差距,钟文晋动弹不得。
“别闹,让我看看你写的什么。”谢昭雪揉了一把他的头,然后把纸展开,最先看见的就是那句,“老子想看那边的天空。”
他弯了一下嘴角,把上面的字从头扫了一下,眸中浮上盈盈笑意,低眼看钟文晋。
钟文晋的脸有些发烫,梗着脖子叫,“你笑什么?”
“我也想你。”谢昭雪微微低头,呼出的气息与钟文晋的鼻息纠缠在一起,声音又低又沉,“真的好想你,京城那地方太冷清,每晚入睡时对你尤其思念,等这个年过了,我就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了。”
他不满的撅起嘴,“你都有三个月没回来金陵了。”
谢昭雪倒是想认真的回答他的话,但一见他快送到嘴边的唇,一个没忍住,俯头亲了上去。
钟文晋也想他想的抓心挠肺,这会儿见着人了,自然是要亲热一下,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热情回应。
两个人缠绵了好一会,松开时都有些气喘,钟文晋抬手去扯谢昭雪的衣裳,却被他制止。
“现在不是时候。”谢昭雪说,“我还要去见娘。”
谢漪露原本就比谢昭雪大了许多岁,是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的,虽然谢昭雪平日里都叫阿姐,其实在他心里,这个阿姐跟娘亲是一样的分量,自从谢夫人死于大皇子之手后,谢昭雪就改了口,跟钟文晋一起叫她娘。
钟文晋的失望明晃晃的写在了脸上,妥协道,“好吧,咱们一起去。”
谢昭雪奖励似的亲了他一口,“那我先去沐浴换个衣裳。”
他点了点头,等谢昭雪走了之后,又坐回桌子前,自己嘿嘿笑起来,还好心情的把笔墨都收拾好。
正哼着小曲时,忽而有一只鸽子飞来,落在了窗头,钟文晋抬眼一看,发现是单家的信鸽。
他心头一跳,不知想到了什么,忙站起来走到信鸽旁,见它脚上果然绑的有东西,他拿下来之后抽出里面的小卷纸,展开一看,是一行端正的字:
现身处东望,一切安好,勿念。
右下角落有一字:禅。
钟文晋顿时笑开了,拿着纸往外跑,声音穿过了三个过堂,“谢昭雪,温禅他们回信了!”
依旧是一年之中的夏秋之季,蝉鸣落叶,风过无痕,在这一片天空之下,有人忙着讨好自己的新主子,有人身在朝堂上明争暗斗,有人身在温柔乡捡叶落笔,也有人在某个地方,和最爱的人一起,无拘无束游于世间。
☆、游记
一
七月七日, 东望。
温禅百无聊赖的拨弄着手中的短笛,一会用指甲抠抠,一会扯扯流苏,末了又长叹一口气,“怎么还不来?”
一旁的男子看了看他,主动打招呼,“这位小郎哥, 你也是被媳妇儿强拉过来的吧?”
温禅愣了一下。
“现在的女人呐,就喜欢这些。”那男子继续道,“我婆娘盼这个盼好些天了呢, 正好我今日闲了,来陪她玩一下。”
温禅笑了笑,说,“是我强拉他来的, 他本来对这个也没兴趣,不过是我觉得好玩罢了。”
男子也跟着笑, “那小郎君肯定是个疼娘子的好相公。”
温禅咧嘴,“是啊。”
七月七日是乞巧节,在东望算是个比较盛大的节日。
实际上东望人特别喜欢过节日,尤其是皇帝, 更是带头铺张,单拿这乞巧节来说,皇帝特地给了一天的休沐,为的就是让东望的百姓玩得开心。
东望民风比西凉开放得多, 在这一日,不论是待字闺中的姑娘,还是死了丈夫的寡妇,都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门,拿上自己提前绣好的锦帕或是其他小玩意,若是瞧见了心仪的人,便可将东西送出去。
一般情况,男子都会把东西接了,若是觉得喜欢,过两日就会拿着东西登门拜访,若是不喜欢,则不了了之。
温禅初次听见时,就对这个节日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还听说东望有些地方,男子相爱是常事,只这一点就令他喜欢上了东望。
而东望人又十分聪明,在乞巧节上想到了不少赚钱的方法,就比如温禅现在正在玩的这个。
这是一座由多个房间组成的房子,相爱的两人会先进去一个,没一道门前都守着一人,他会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问题,然后让先进去的一方回答,答完几扇门之后,就会到最里面的房间。
接下来就是另一方进门,他的答案需得与前一人的一致或是相差无几才能过门,如若错了,则不能进门。
答完所有门,才能把里面的那人给牵出来,时间待得越久,则花费的银子越多。
一次只能进四个人,没人都有单独的门,但是最后一扇门或许是怕在里面的人太无聊,特地给分成两人在一个房间。
温禅进门有些时候了,他回想了一下自己给得答案,都是些比较简单的,梁宴北不至于进得那么困难吧?
又坐了一会儿,身后的门终于有了声响,温禅和男子同时回头望去。
就见梁宴北笑眯眯的站在门处,“我来了。”
温禅松一口气,“你怎么那么久才来啊,我都等走了两个人了。”
“你给的问题实在是太难了,我想了许久。”梁宴北看着他走来,顺手揽住他的脖子,抵着他的头道,“一点都不好玩。”
“明明很简单啊,我害怕你答不上来,专门把难度给放低了。”
“哪简单了?”梁宴北撇嘴,“其中有一扇门的题是‘他最爱听什么声音’,这题的答案我想了很久。”
“笛声啊!”温禅摊手道,“你那么爱吹笛子,不喜欢笛声吗?你答的是什么?”
“蝉声。”梁宴北幽怨道。
温禅皱眉,“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蝉声?而且蝉叫那么吵,有什么好听的。”
梁宴北听后笑了一下,揉了揉他的后脑勺,“行了,咱们出去吧,让你等那么久是我的不是,我请你吃些好吃的。”
“这还差不多。”温禅嘀咕了一句,临走时对身后的男子打招呼,“这位大哥,我就先走一步了。”
男子看着他俩,笑着点头,“去吧小郎君。”
温禅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好,反手拦住梁宴北的腰,两个人勾肩搭背的出去了。
“我方才看见路边卖的有磨喝乐,我们一人买一个吧。”
“好……”
二
“这场风暴来得猛,需得半个时辰。”一老人道。
温禅看了一眼外面的黄沙漫天,头往衣领里缩了一下,梁宴北睡得正沉,被他这动作闹醒了。
他睁开慵懒的眼睛看了他一下,有往庙外看看,而后坐起身,把身上的大氅重新给温禅盖严实了。
温禅从他的肩上抬头,“你醒了?沙暴还要些时间,再睡会儿吧。”
梁宴北眨了眨眼,“不睡了,你饿不饿?”
他是有一些饿,但是能忍,刚想说不饿时,梁宴北就已经从包裹里拿出一块肉饼,递给温禅,“来,吃吧。”
庙里还坐着南来北往的不少人,有些是行商的,粮食备得充足,有些却是游荡的恶匪,还有些三三两两的,看不出身份。
有几个恶匪早就盯上他俩了,瞅着样貌上等,身上的衣物又不菲,这会还拿出了肉饼,有一个人忍不住了,对身边的人道,“大哥,咱们动手吧?”
梁宴北把这句话听得一清二楚,一抬眸,就看见那几个恶匪不怀好意的盯着这边,对他们扬起一个笑。
他本来就俊俏非凡,再一笑,顿时让几个人都有些把持不住,按着刀蠢蠢欲动,“大哥,我看着两个小子身上有不少钱,就算没银子,就他们那细皮嫩肉的样子享受一下也是极好。”
“是啊是啊。”
几个恶匪不知是不是横行霸道惯了的,说话一点也不忌惮,目光更是热烈,直盯着温禅和梁宴北不放。
将庙里避沙暴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几位可要想开点,千万莫做傻事。”坐在角落里的老人忽然说道。
老人抬起脸,整张脸上都是皱皮,泛着乌青的颜色,十分丑陋,看样子已经十分老了,但声音却像是四五十岁的那样。
恶匪中其中一人道,“你个老不死的,少多管闲事。”
几个人笑起来,朝着梁宴北两人在的地方走过去,庙里的其他人都静静看着。
温禅正吃着肉饼,见那几个人朝这边走来,暗戳戳的扯了扯梁宴北的衣袖,“有人过来了。”
梁宴北看一眼,笑着对他说,“他们肯定是来找你要肉饼吃的。”
说着,手插进包裹里摸了一会儿,摸出一把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
“我可不给,本来就没多少。”温禅道,“而且这一个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那几个人走近了,看见梁宴北手里拿了个匕首,纷纷笑他,一人站定在温禅面前,居高临下道,“公子,你那手里的肉饼,能不能借我吃一口?”
梁宴北笑出声,“你看,我说的吧。”
温禅有些无奈,“我就这一块……”
“别那么小气嘛。”那人说着就弯下腰来,想摸一把温禅的脸,结果手刚伸过去,手腕就传来剧痛,他尖叫一声连忙往后退,在定睛一看,自己的整只手被齐腕削断,血流如注。
然而却根本没人看见,面前这俊公子是怎么出刀的。
温禅看一眼掉落在一旁血淋淋的手掌,嫌恶的皱起眉,“我吃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