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殿下请更衣(45)
他点头,“就是谭钰姬没错了。”
“你如何知道她穿的是什么衣裳?”温禅问。
“昨日我们进她院子时,我就看见她晾着的衣物里有蓝衫黑裙,猜着若是她夜间来,必然不会穿颜色鲜艳的衣裳。”梁宴北说话时有些慢,但却解释得很仔细。
“她的住处没人守着,说明她不仅拒绝了城主府安排的下人,自己身边也没有使唤的人,如此一来,她也只能自己来采马耳草。”
“方才那衙役说她往路南走了,大概是从衙门后面绕过,去了那片草丛。”
“原来如此。”温禅听后了然道,“她采了马耳草之后做出了毒药,融在酒中,把酒给了姚严鸣,而后又在路上把琴棋和阿福指到姚严鸣的住处,将罪名嫁祸给他二人。”
“没错。”梁宴北笑着道。
“可是,她怎么知道姚严鸣一定会死?又怎么知道琴棋和阿福会碰巧从那处走?”
“这就要看唐一笑查得如何了。”他说,“谭钰姬投一种不致死的毒,另一人再投一种,两毒合在一起,杀了姚二,虽然看上去是巧合,但实际上确实两人合伙共事一起命案,谭钰姬是从一开始就想要姚二的命。”
“至于嫁祸给你两个下属,我想她也可能只是碰巧遇到了而已,又思及我们前日与姚二起了冲突,理由足够,所以才起了这个心思。”梁宴北讥诮的勾了勾嘴角,“就算没有你的两个下属,她也会随意找个借口让府中的下人去那里。”
“这么说,我被诬陷,竟是她的碰巧遇到?”温禅心中一堵。
“杀人是蓄谋已久,诬陷则是一时兴起。”梁宴北总结道。
“呵。”温禅冷笑,“真是个可恶的女人。”
就因为她的一时兴起,导致他忙了两天来查这毒杀案,三更半夜还在这荒郊野外。
简直可恨至极!
梁宴北见他恨得牙痒痒,莫名的觉得开心,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莫要生气,明天我好好教训教训她。”
温禅震惊的拍开他的手爪,“你做什么?!”
他摸摸被拍的“啪”一声响的手背,哼哼唧唧的蒙混过去。
心中暗戳戳的想,还是睡着的时候可爱些。
温禅胡乱搓了一把被他捏过的脸,没好气道,“还有事吗?没事就回去!”
“有有有。”梁宴北认错态度十分积极,连忙道,“咱们去找一下何县令,请他帮个忙。”
☆、对峙
烈日当空, 城主府的正堂内聚着很多人,坐着的站着的,都摆出一副看热闹的神色。
楼慕歌依旧是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衣,落座于大堂的主位之上,手中的骨扇缓慢且随意的晃着,吊着的铜铃却没听见声响。
主位下面,就是两排次座, 梁宴北居于左边,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
温禅坐在他身旁,手掌撑着脑袋, 悄悄地打一个哈欠,眼眸里爬上些红丝。
昨夜忙活至半夜,今早又一早被人喊来这里,睡眠严重不足的温禅觉得眼皮异常沉重。
见他又打了一个哈欠, 梁宴北手指一重,敲出四个闷响, 不耐烦道,“还要等多久?”
楼慕歌眸光一抬,“人呢?”
“楼城主,我爹昨日思念二弟痛苦得整夜未睡, 此时来晚一些,还望城主见谅。”座下右边的一位男子接话。
右边一排坐了谭琼和云永旭等人。
说话这人眉宇之间与姚严鸣有两分相似,初见时已报过姓名,是姚严鸣的大哥, 姚燕飞。
“先前诬赖人的时候动作倒挺利索,怎么这时候要给他一个真相了,却迟迟不来。”梁宴北状似漫不经心。
姚燕飞听他话中带着不屑,目光锐利的瞪过来。
梁宴北微微一挑眉,丝毫不为他的眼神所惧,甚至反问,“怎么?”
姓姚的比不得姓梁的,于是姚燕飞没有再接茬,默默移开了视线。
“不等了。”看似比谁都耐心的楼慕歌第一个放弃等待,直接对梁宴北道,“这两日你查到了什么,尽管说出来,早把此事了结。”
“说的也是。”云永旭道,“到底要家二子是谁杀死的,你们查到没有?”
“自然。”梁宴北道,“若是查不到,还不白白为别人当替罪羔羊?”
唐一笑在一旁说风凉话,“我可是瞧见了,宴北兄这两日忙得脚不沾地,就差飞起来赶路了。”
梁宴北本人还未说什么,唐沁却道,“你少说两句。”
“快点说。”温禅困得难受,不想看众人扯皮,催促着他。
“好。”他先是应答一声,而后对谭琼道,“谭宗主,你之前说你女儿亲眼看见我们的人去了姚二的住处对吗?”
谭琼没想到他第一个那自己开刀,愣了一下道,“没错。”
梁宴北道,“那我就直说,你的女儿就是杀害姚二的真正凶手。”
“胡说八道!”谭琼听此一眼,当场大怒,拍的桌子一声巨响,“梁家公子,你说这话可是要有证据的!”
温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惊住,微微皱眉,“既然说了,那必然就是有证据,你不必如此大喊大叫。”
谭琼瞪他一眼,“我女儿与严鸣自小就有婚约在身,两人一同长大,情深似海,怎可会做出这种事?”
“你女儿可没表现出半点情深似海的模样。”梁宴北讥笑道,“只怕是早就谋划着怎么害死他了。”
话音一落,站在人群中的谭钰姬就哭喊着扑进谭琼的怀中,“怎么青天白日的你就在此血口喷人,姓梁的都这么不讲理吗?”
谭琼的妹妹谭娴年纪与谭钰姬相差不大,此时见她哭喊的可怜,也怒道,“还请梁公子好好解释!”
“我表哥还没说完你们就哭哭啼啼说冤枉,怎么解释?”单柯一拍桌椅,喊道,“你们都闭上嘴听我表哥说!”
他这两日因为梁宴北的事,脾气爆得很,嘴上都起了小燎泡,看谁都不顺眼。
“把人请上来。”梁宴北道。
只消片刻,一直候着的何之意便身着官袍走进来,一屋子的人都盯着他。
他的脸上还有些许淤青未消,看起来有些滑稽。
跟梁宴北交换了个眼神之后,他对楼慕歌拱手道,“楼城主,本官前两日才来此地上任,抽不出空前来会面,还望见谅。”
楼慕歌也站起身,“县令大人说笑了,快请坐。”
“坐倒不必了,本官此次来,只是为了说两句话。”何之意装模作样道。
他昨日半夜睡得正香,忽而被出现在床榻边的梁宴北和温禅两人吓得半死,听了梁宴北的话,才知道他们的来意。
将人打发走之后,何之意后半夜几乎没睡,此刻也是相当疲惫的。
他觉得这俩人脑子多半有病,半夜不好好睡觉就算了,还跑到别人床头吓人,真是祸害不浅。
“县令大人请讲。”楼慕歌又坐下。
何之意将屋子里的人看了一圈,目光定格在谭钰姬的身上,还未开口,谭钰姬就抖了一下身子。
“何大人,可认出来了?”梁宴北开口问道。
“正是她。”何之意指着谭钰姬道,“前两日夜间去衙门那边采摘马耳草。”
听了他的话,谭钰姬此刻才面露惊恐,当即脱口道,“我没有!”
“本官亲眼所见。”何之意笃定道。
其实并没有看见,事实上那天夜里他还在山匪窝里瑟瑟发抖的诅咒故意给他指错路的人,只是昨夜梁宴北半夜叫醒他正是为了这件事。
要他亲口指认一个姑娘曾去过衙门采摘马耳草。
何之意后来也了解了一下,此事并非凭空捏造的,而是衙役们看见的,而梁宴北要以他的口说出。
可能一个县官的话要比一个衙役的话分量重许多。
谭钰姬坚持否认,“我没有!我没有!你可能看错了。”
何之意脸色一沉,凶道,“你是说本官眼睛有问题?”
五月岛一直是姚谭和极乐城三方势力为大,谭钰姬也根本不惧县官,更何况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县官,于是道,“定然是你看错了,要不然就是你收了别人的好处污蔑我!”
就连谭琼也在一旁施压,“县官可要想清楚了再说,到底你那日看见的是谁?”
那阴狠的目光成功把何之意吓住。
梁宴北见状忽而将一方玉牌不轻不重的拍在桌子上,发出的动静不小,引得众人看去。
只见那玉牌通体透亮,材质上乘,上方以篆刻着金丝缠绕的大字——“皇”。
原本还想着低低议论声的大堂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莫要以为天高皇帝远,就可以无视法纪,为非作歹,官就是官,永远比民高一等。”梁宴北双眸泛着冷意,虽是在笑,却如腊月里的风刃,刺骨尖利,“你可知辱灭朝廷命官是何罪名?”
谭钰姬被他吓得瑟缩一下,憋红了脸却不敢反驳。
谭琼毕竟是上了年纪的,没被这两句吓到,只是脸色不太好看,“梁公子是想拿身份来逼我女儿认罪?”
“逼?”梁宴北好笑道,“我若想问你们的罪,何以用逼,正如云宫主所言,灭你们谭家,不过动动手指头的事,何需这样大费周章?”
“天下之土,莫非王土,你们脚下踩的这片土地,是有君王的,还容不得你们无法无天。”温禅在一旁帮腔。
自古江湖与王室就不合,此处站着的大都是江湖人,听到此话多多少少会不舒服,但却无人敢站出来顶撞。
就希望上面的大门派做这个出头人。
可姚谭二家无人说话,方家根本没来,云永旭又是个墙头草。
而城主楼慕歌却一脸赞同的样子,一时间无人敢言。
何之意得了大人物撑腰,此时相当嚣张,哼哼哈哈道,“你少狡辩,本官说是你就是你,我看得明明白白。”
谭钰姬咬牙切齿,求助的目光下意识往姚燕飞投去,而后者却躲躲闪闪。
“你两日前夜晚给姚二送酒,酒中有毒,其中有一味药草就是马耳草,马耳草的存留药效短,需现采现用,所以你才半夜去采那草,却不想,恰巧被县令看见。”温禅皱着双眉,神情严肃,常年居于上位者的威压无形显现,令许多人呼吸微屏。
“姚严鸣身中两毒而死,你没有直接害死他,却也是凶手之一。”他道。
这样的温禅,镇静从容,即便是有着十六岁的少年面孔,却还是令人难以小觑。
梁宴北的一双眼眸直勾勾的盯着他的侧面,手指还是慢悠悠的敲着,漫不经心的面上却多了份笑意,像是无声的赞许。
就在所有人都还沉浸在温禅所说的话中,单柯却独独注意到了自家表哥的神情。
还说没有问题?那双眼睛都温柔得快挤出水来了,他梁宴北何时对一个男子有过这样的眼神?
这问题大了去了!
“还不如实招来!”单柯痛心疾首,大喝一声把气都撒在谭钰姬身上,“好你个歹毒心肠的女子,一同长大的准相公你都黑心谋害,简直丧尽天良!”
骂完又觉得不对劲,那姚严鸣的死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为何要为那个废物说话,于是又道,“杀了人也就罢了,竟然还栽赃陷害,你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谭钰姬何时被人这样骂过,一双眼睛里全是泪水,楚楚可怜道,“我真的没有,前日我给严鸣哥哥送酒是因为我知道他爱喝酒,正巧我又得了一坛好酒,所以才给他送去的,可我也不知道那酒中为什么会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