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殿下请更衣(55)
果然李总管被哄得一愣一愣的,听闻梁宴北要从人参,脸上才露出了然的神情。
他跟在皇帝身边数十年,早就见惯了各种途径他手给皇帝送东西的官员,因此见怪不怪,道,“梁公子真是有心了,您的心意我会如实转告陛下。”
“多谢李总管。”梁宴北应道,目光一转看向温禅,“九殿下看着身体弱,改日也给殿下送一棵。”
“多谢梁公子。”温禅这次倒没再说不必,大方的收下。
“既如此,臣便先行告退。”梁宴北冲温禅行一礼,又冲李总管道了别,才转身离去。
待目送梁宴北走远之后,李总管才再次出声提醒温禅。
经过梁宴北一番拖延,温禅的腿已经没那么痛了,刚走动身上的衣袍就往下滑,匆忙扶着时,才想起来梁宴北的袍子还没还给他。
衣袍上带着暖意和梁宴北的气息,萦绕着温禅,让他觉得无比温暖。
下次见面再还吧。他想。
进了议事殿,殿内虽然没有外面冷,可也有些冻人,深秋是个尴尬的时节,若是烧暖炉,又会觉得热,可不烧吧,这空荡荡的大殿又漫着寒气。
温禅去了外袍走向内殿,见了在案桌上批阅奏折的皇帝,便跪下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皇帝一见到他就感觉颇是头痛,他觉得面前这个不是他儿子,倒像是个活神仙,每天都得供着。
“起来吧。”皇帝平淡的声音传来,“出去的这几个月,可有遇到有趣的事?”
温禅寻思着在自己爹面前也没必要隐瞒这些小事,于是诚实道,“确实比在皇宫中有意思许多。”
皇帝不动声色,暗自思量了一会儿,道,“老九啊,你既不愿念书,也不愿习武,宫里也没个人陪伴你,确实无趣了,不若朕为你寻个皇妃,好过你独自一人生活。”
突然间这般体贴,温禅简直有些惊悚,忙道,“父皇,臣还没有寻皇妃的意向。”
“你也不小了,是时候成个家了。”皇帝道,“有了皇妃之后,朕封你个王爷,在京城里赐宅与你,总好过在皇宫里孤单。”
不小了?他才十六!上辈子纳妃也是在二十七岁,怎么这一世要早十一年?
“太子还未纳妃,儿臣怎敢越矩?”温禅把太子拉出来挡箭。
谁知皇帝道,“也是,那朕也一并给他纳个妃子,喜上加喜?”
温禅一听这还得了,把太子也给拖下水了,慌张的跪下,“父皇恩赐,儿臣无福消受。”
皇帝似乎料到他会拒绝,继而道,“既然你不愿纳妃成家,那我便将你送入京城宁兴书院习书,你可愿意?”
温禅一听便知道他要在这两个之中做出选择,两弊相衡取其轻,他果断选后者。
忙道,“多谢父皇,儿臣定当改过自新,好好学习。”
☆、甲等
宁兴书院是京城中相当有名望的书院, 里面都是些官宦子弟和富贵公子,传闻最小的学生十五岁,最大的学生近三十。
这个时候还未创办男女共读的书院,所以一般进宁兴书院的公子,非是将来的朝廷重臣就是富甲一方的名门大族。
温禅是一个例外,他是唯一一个进民间书院念书的皇嗣。
一大早就被阿福从温暖的床榻上叫醒,温禅困得眼皮子直打架。
他要乘车出宫, 前往书院,所以要比旁人早起一些时辰,眼下东方刚刚破晓, 鸡鸣声远远传来,彰显着皇宫的宁静。
洗漱更衣过后,阿福端来了早膳,对温禅道, “殿下,圣上特地下了令, 不准奴才跟着伺候,笔墨纸砚以及书院要习的书奴才都放进了书袋,殿下若还有其他需要,奴才现在就去准备。”
一听不能带阿福, 温禅的尚是惺忪的眉毛微微皱起,随后又松开一些,“你找个食盒,装些糕点我带着去。”
阿福听令, 把糕点装好放进书袋中,找出了温禅要穿的大氅,又催了两边,温禅才不紧不慢的出殿。
门口的马车早就候着,温禅上了马车接过书袋后,对阿福道,“你在殿中闲着无事就多教话话说几句,之前学的它是一句都不会说了。”
话话就是梁宴北送来的那只鹦鹉,温禅走的这五个月,殿里的下人尽心尽力的照顾,昨日回来一看发现肥了几圈,越发懒了,温禅逗了好一会儿它都没叫。
“奴才领命。”阿福低首行礼。
温禅点点头,降了帘子,“走吧。”
一路出了皇宫,街道已有了来往的行人,不少店铺开门,迎接着晨曦的寒冷。
温禅把手缩进大氅内,缩着脖子在马车摇晃中迷糊睡去,不过没睡多长时间,就又被叫醒了。
宁兴书院虽不是在繁华街道中心,但也不在偏远之地,马车行过几条街,明目张胆的行驶到书院大门前。
来上早课的人不少,但是大家都知道一个规矩:不能把马车行到书院门口。
这是书院的夫子特地强调的事情,因为怕拥堵,然而初来乍到的温禅却不知,每日都来得极早的文学夫子正巧看见了这辆嚣张的马车。
被叫醒后,他拿起放在一边的书袋,下意识背到身上,背上之后又觉得有些傻,想拿下来拎在手中,可又觉得那样更傻,于是还是背着从马车上下来。
帘子一撩开就是书院的大门,他下来的时候发现一旁站着几个人似乎在议论他。
站定后马车离开,温禅背着鼓囊囊的书袋,整了整衣袍,俨然一个乖巧的学生,抬头打量宁兴书院。
书院是皇帝拨款建的,他还亲自来看过,单是一座大门就修得气派非常,上方挂着皇帝御笔的四个大字,无不体现权贵。
宁兴书院虽然不许寒门子弟和女子入学,但也在京城鼎盛十数年,直到后来钟家造反,把书院砸了个稀烂,宁兴书院的名望才到了头。
温禅收了收思绪,正要踏入大门,却被人叫住。
“前面那个穿木黄色衣裳的学生,你先别走。”
温禅听了低头看一眼,真巧,他穿的就是木黄色。
一回头,就见一个年纪约莫五十多的男子走来,下巴上有一撮泛白的小胡子,手里卷着书,一身青白衣袍。
他几步走到温禅面前,“这位小公子,书院早已强调过不需乘马车至书院门前,你为何要违反?”
温禅一愣,“我不知道。”
“你看看,书院中的哪一个人缺那一辆马车?谁人不是停在桥那边?就连夫子我也是徒步而来,你为何要做特殊之人?在书院中,不管你是什么身份王权贵族,来了这里,就是学生,就要跟大家一样,就是那皇子来,也是如此。”
小胡子夫子说话很慢,既认真又古板。
一串话下来,温禅已经听出自己错在何处,认错态度相当积极,“夫子,是学生的不是,学生下次定不会再犯。”
“恩……古人云——”夫子见他这样乖巧,打算再说两句把事情揭过去,却突然被旁的声音打断。
“九殿下!”那一嗓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正好足够门前的人听个清楚。
温禅疑惑的转头,见来的人竟是谢昭雪和一个面生的少年,讶异道,“谢公子?”
后知后觉的,他才发现,喊他的人并不是谢昭雪,而是谢昭雪身边的少年。
少年相貌平平,皮肤略黑,身着蓝缎锦衣,走来几步对夫子作上一揖,然后十分熟络的对温禅道,“九殿下,前两日听闻你会来书院的传言,想不到你竟真的来了。”
夫子听闻,脸色微变。
温禅微愣,在自己脑中怎么也找不到与面前这张脸相应的身份或名字。
少年见他没反应,忙挤眉弄眼,那张相貌普通的脸更丑三分。
“听闻宁兴书院聚天下栋梁之才,我特地向父皇请命来此处修习。”温禅不动声色的回答。
这时夫子才彻底信了温禅的身份,毕竟没人会在皇城冒充皇子,神色一慌,当即跪下,“草民有眼不识九殿下,方才大不敬之为,还望殿下切莫怪罪。”
他读书数十载,落榜数十次,好不容易才谋得了宁兴书院的夫子一职,可千万别因为九殿下的一句话被革职才好。
温禅忙去扶,“夫子方才没做错,我既来了书院,就是学生,夫子责备我虚心听之,何来怪罪之说?”
“夫子,殿下一向遵规守礼,宽宏大度,自不会在意那些。”谢昭雪也道。
温禅和少年一起扶,才将夫子扶起,“多谢殿下宽解,殿下遇旧友,草民便不打扰,先行告退。”
他微微点头,让夫子先走,这才细细打量起面前的少年,“阁下是?”
“咱们先进去。”少年没有回答,而是叫上谢昭雪,把温禅带进了书院。
书院里面也很是宽广,分为两个小院,一为“甲院”,一为“乙院”,把权贵和富贵区分开。
少年带着他来到一处偏僻之地,压低了声音,“我是钟文晋。”
温禅一惊,再把那张脸细细看一遍,眉眼唇鼻,半点没有钟文晋俊俏的样子,他把疑惑的目光投向谢昭雪。
谢昭雪点头,“三个月前我们离开五月岛,单公子给了他一叠人皮假面,回京之后他一直是这副模样。”
“单柯?”他十分意外,“他会易容术?”
“你不知道?”钟文晋比他还意外,“单柯就是江湖传言的千面公子,他的易容术简直是神术。”
经钟文晋一说,温禅忽而想起,五个月前才到风城那日夜,温禅站在街边看热闹时遇见了三个奇怪的人,其中有一人就是梁宴北。
站在梁宴北身边的应是谢昭雪,而与他主动搭话那个矮公子,八成是单柯,他当时说千面公子轻功不好,而单柯的轻功也确实不怎么样。
难怪当时他能那样笃定说千面公子不现身。
“原来梁宴北说的办法就是这个。”温禅缓缓道,在钟文晋看不出一丝破绽的脸上定了定目光,赞许道,“确实是个好办法。”
“好是好,可是这张人皮假面也太丑了……”这是钟文晋三个月来耿耿于怀的事情。
“有就不错了。”谢昭雪听闻轻笑,“越是不起眼,越是用处大。”
“他说的没错。”温禅道,“你这样最好,没人会注意到你,十成十的安全。”
钟文晋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抱怨了一句就没再说什么,而是问道,“你怎么会突然来宁兴书院读书?”
“我偷跑出宫,回来后父皇给了我两个选择,一是成家,一是来此地读书,我自然选择后者。”一提到这,温禅微微丧气,显然这两个都不是他想要的。
钟文晋咂咂嘴道,“成家多好啊,要是我我就选前面那个。”
说完,谢昭雪就轻飘飘给他一个眼风,“你以为人人都是你?”
钟文晋脾气暴,向来听不得明朝暗讽的话,温禅一听谢昭雪这话,就知道两人又要吵。
然而钟文晋却道,“这话应当我说才是,你早就定下了婚约,自然不愁没人嫁。”
脾气何时这样好了?温禅十分迷茫。
他觉得此时脸红脖子粗,蹿天下地的钟文晋才是正常。
谢昭雪听后无奈一笑,摇了摇头不在继续这个话题,对温禅道,“九殿下,你初次来应该会有一场书卷测验,提前知会你一声,你早做准备。”
“对对对,这书院就是破事多。”钟文晋笑嘻嘻的揽住温禅的肩膀,“我在甲五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