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殿下请更衣(25)
那时候的梁宴北受过战场上的磨练,身上少了分少爷的纨绔,多了分将军的从容,见到温禅时,便笑意吟吟道,“九殿下,臣等你很久了。”
那一段时日,是温禅自打认识梁宴北以来,对他最不善的日子,意志本来就不坚定的他初去时根本受不了武馆的练习,加之对梁宴北的厌恶,经常罢练。
他身为九殿下,武馆里的其他掌教对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打不敢打,骂不敢骂,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偏偏梁宴北就有办法对付他,若是他练习未达标,就撤去他的饭食,让他饿肚子。
阿福心疼主子,偷偷跑去外面买吃的,还没进门就被梁宴北全部抢下,要么当着温禅的吃个干净,要么就是分给其他人吃,反正就是要温禅饿着。
温禅气得咬牙切齿,夜里做梦都在揍梁宴北,饿了一天半之后,温禅迅速妥协。
老老实实的完成梁宴北所要求的练习,自那以后,温禅若想吃饱肚子,还需靠自己的努力。
渐渐习惯武馆的作息之后,温禅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强壮,原本松软的肉也变得结实紧绷,拿刀都费劲的力气也变得可以轻松举起石块。
与此同时,温禅也发现,梁宴北并没有梁书鸿口中的那样,骄矜易怒,蛮横任性。
他甚至很少生气,至少对温禅是一次都没有,平日里都是带着笑面,教武的时候虽然会认真一些,但下了课就会与那些年轻公子们聚在一起喝酒玩闹。
有时候还会拉着温禅一起,结伴去玉扶楼。
梁宴北说,习武是为了强身,强大则是为了保护;不可欺女子,不可欺孩童,不可欺老人;拳脚所向必是匡扶正义,刀剑所指必是保家卫国。
温禅认为他是个可交的朋友,于是与他越走越近,从君子之交到酒肉朋友,再到抵足而眠的知己。
梁宴北亦师亦友,教会了温禅许多,到后来还把他自创的梁家步法授给温禅。
那时的温禅是真心那他当朋友对待,没有半分异心,平日里两人即便是勾肩搭背也不觉得什么,不像现在,稍一对视就觉得气乱心燥。
这一夜温禅睡得很香,因为梁宴北叮嘱了不让打扰,一直到日上三竿,所有人都醒了,坐在楼下的大堂内等候温禅从梦中醒来。
即使是他再不愿醒来,梦也有终结的时候,甫一有知觉,他就感觉鼻子钻心的疼,瞬间让他清醒,睁开眼来迷糊了一会儿,坐起来一看,房内的两人都不见了。
温禅鼻子痛又不敢揉,只得慢慢爬起来,动作小心的穿上衣裳,套好锦靴,把睡乱的长发扎成一个马尾,这才开门出去。
大堂内的众人翘首以盼,一听见三楼响起开门声,都不约而同的往上看,少顷,才见到睡眼尚惺忪的九殿下出现在栏杆面前。
他向下一看,见人都在看他,不由惊了一跳,心中叹道,怎么都坐在下面?难道都在等他一人?
梁宴北慢了一拍,他喝了一口粥之后才抬头看去,见到温禅之后俊俏的脸上荡开笑意,“温少爷,起的可真早啊!”
“公子,饿了吗?可想吃什么,阿福去给你买!”阿福站起来冲他喊:这个时间,客栈已经没卖早食的了。
温禅也想扯出一个笑来打招呼,可是嘴角刚弯,鼻子就疼得厉害,逼得他又放下,点点头,神情冷漠道,“恩。”
这一声应答声音太小,下面的人根本没听见,阿福还想再问,却见温禅已经转身往楼梯处走。
阿福见温禅那样的神情,以为他心情不虞,便转头问身边的书画,“是不是你们昨日两人与公子同挤一间房,惹得公子不高兴了?”
琴棋也在一旁附和,“是啊,怎么能三人挤一间呢?万一打扰到公子休息该如何是好?”
他原本就对钟文晋没什么好印象,到现在心里还惦记着钟文晋那日骂温禅小杂种的事情。
一旁的钟文晋埋头吃着肉包子,心道,听不到听不到,我什么都听不到。
书画自知做错,低声道,“此事是我考虑欠妥,我待会想公子请罚。”
“行了,不过是一件小事,我想温少爷宽宏大量,应当不会在意这些的。”谢昭雪听不下去了。
“可是公子方才没笑,若是他休息好了,每日早起来都会面带笑容的。”阿福道。
“不笑可能是因为鼻子疼吧。”梁宴北在一旁插话,若有所思道,“想来是镇痛的药效过了。”
此话一出,众人才摆出明了的神情:原来如此。
此时温禅也走到一楼来,走到阿福等人的桌前,还未开口,旁桌坐着的司徒舟兰便伸手递来一颗白色药丸,温禅疑惑的看去。
司徒舟兰面上带着淡笑,“温少爷,这药丸是镇痛的,比昨日的药效还要好一些,鼻痛连心,你吃了这个会好受一些。”
温禅想都没想,下意识要拒绝她的好意,阿福却顺手接过来,笑嘻嘻道,“司徒姑娘真是菩萨心肠,多谢了!”
道完谢还献宝一般的举到温禅面前,“公子,快吃了快吃了。”
温禅:“……”
他迟疑一瞬,引得众目看来,似乎都在用眼神询问他为何不吃,温禅嘴唇动了一动,最终没能说出拒绝的话,拿起药丸塞进口中。
药丸入口即画,带着丝丝甜味,随着温禅“咕咚”一吞,什么都没了。
司徒家的药是百年传承,药效没有半点夸大,温禅刚吃了不久,鼻子的痛意就慢慢淡去,最后他动一动嘴巴,总算说出了醒来的第一句话。
“我想吃面条。”
☆、劝导
极乐城笼罩在祥和之下, 日光高照,街道上却难得安静。
城内的人都在夜晚载歌载舞,是以这样的清晨,并无多少人从梦中醒来。
阿福和书画兴颠颠的去给温禅买早膳,刚出门就碰上了买东西归来的乔妍词。
“你们去哪?温少爷醒了吗?”她拦住两人。
“醒了,我们正要去给他买吃的。”阿福性子活泼,心思活络, 早已与这群人都打了交道。
“那你们可要快些,好让温少爷吃完早食咱们早些离开。”乔妍词叮嘱了一句,便错开他们, 往客栈里走。
大堂之内,几乎只有梁宴北等一帮人,眼下除了还在吃东西的梁宴北和钟文晋之外,其他人都干坐着, 尤其是温禅,显然是刚醒没多久, 双眼直愣愣的出神。
“温少爷,日安。”乔妍词一边走进来,一边对着温禅道。
本来在外面温禅掩了身份,周遭人都会以常人相待。
可是梁宴北一连几日都对温禅给足了规矩:不准共成马车, 不准共用餐食,不准打扰休息,甚至连在这个所有人都已经起来的清晨,都不允许有任何人吵到九殿下休息, 一直坐着等他自己醒来。
出宫在外,梁宴北依旧把九殿下的身份抬的明明白白,所以乔妍词见到他时,还能时刻记着他是宫中高贵的皇子,不是所谓的富贵少爷。
温禅也没想到乔妍词会主动对他打招呼,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才慢慢点头,回应道,“乔姑娘日安。”
乔妍词把买的一些小玩意放在桌子上,在温禅的对面坐下,问道,“听闻昨夜有人用杯子伤了你的鼻子,不知道现在可有好些了?”
她是昨晚唯一一个出了那么大动静之下,还尚在沉睡的人,今日一早才从阿福的口中听说了一点。
“已无碍,乔姑娘无需挂念。”温禅客客气气道。
“真是飞来横祸啊。”乔妍词低低的叹息一声,“温少爷往后还是少凑点热闹为好。”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她可是实实在在的知道温禅因为凑热闹吃了两回亏了。
上次是被诬赖偷王姑娘的锦帕,这次是被人砸坏了鼻子,下次怎么样还难说呢……
温禅听了这话,也想起之前那次在东湖桥边的事情,他略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还是想挣扎一下,“东湖桥之事……真的不是我所为。”
“我相信以温少爷的品行做不出那种事。”乔妍词竟表现的十分善解人意,“是那些姑娘无端诬赖了你。”
这一句话可真令温禅舒心,虽然时隔已久,他早已忘记,可被人诬陷到底令他不爽,如今听见作为旁观者乔妍词的一句相信,温禅的心情顿时明朗起来。
嘴角不自觉的弯弯。
这方梁宴北喝完粥,一抬眼,便看见温禅与乔妍词正聊着。
他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突然出声,“乔姑娘,能否过来一下,我有事相问。”
乔妍词听见梁宴北叫她,当即就结束了与温禅的对话,俏丽的脸晕开甜甜的笑容,同温禅道别之后跑到梁宴北身边坐下。
这下温禅刚晴朗没多久的心情又沉下去,瞥了梁宴北一眼,默默闭上嘴。
一旁的钟文晋端着饭碗凑过来,“哎,温少爷,你有没有看出……”
“没有。”温禅果断的回答,“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听我问完啊。”钟文晋瘪着嘴。
“不用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温禅十分冷酷的拒绝,并对他说,“你别坐这里,待会阿福和书画就回来了。”
“哼。”他气得又捧着碗回到原位置。
“乔姑娘,你此行来五月岛的目的是什么?”梁宴北一点也不废话,开门见山。
乔妍词没想到他会突然会问这个问题,自打前夜在巴坊城见面之后,她也有想过如若梁宴北问她来五月岛作何该怎么回答,只是梁宴北一直没问,捎带着她一起来了内岛。
然而这时候却问起,很明显就是想要和她分道扬镳了,乔妍词一时间有些急,实话实说道,“我见你们来了五月岛,所以也就跟着一起来了。”
“你跟着我们是为何?”梁宴北满目疑惑。
乔妍词和钟文晋两人虽然是结伴来到五月岛,但是状况却不一样,钟文晋是被逼逃命,而乔妍词却是偷偷跑出来的。
她前两年跟着父亲出游金陵时,曾因父亲的粗心大意走失街头,腊月寒冬的天气里,当时的乔妍词又怕又饿,一个人哭了很久,直到遇到了同单柯一起玩耍的梁宴北。
她在京城里第一眼看见梁宴北时,就将人认出来了,仔仔细细打听了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之后,乔妍词本打算多制造几次与他见面的机会在相识,可还没来得及,梁宴北和谢昭雪就领着皇命出了京城。
乔妍词一直不是扭扭捏捏的深闺小姐,她甚至习过武,得知梁宴北出京城之后,她根本没考虑什么,就拿着自己私藏的银子,调开贴身丫鬟,自己找了马车跟在他们后面。
然后在出京城的时候,恰巧碰见匆忙出逃的钟文晋。
想到这里,乔妍词下意识朝钟文晋望了一眼。
这一眼被梁宴北看见,他也看去,却以为她是在看坐在钟文晋身边的谢昭雪,心中顿时明了。
“五月岛江湖人士汇聚,比京城危险许多,我奉劝乔姑娘一句,儿女情长不及性命重要。”梁宴北语重心长的劝道。
“你知道了?”乔妍词怔怔的问。
“你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梁宴北考虑到她是姑娘家,很是贴心的主动保守秘密。
“如若你现在回去,我会派人一路保护你们。”
“我们?”
“你,还有温少爷和钟公子。”这才是梁宴北的目的,把偷跑出来的人全送回去。
“不行!我不回去!”乔妍词脸色巨变,原本笑得开心的脸仿佛蒙上层层雾霭,一双美眸渐渐变红,直直的盯着梁宴北,“你都知道了,还想赶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