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佛不渡癫公(79)
“好。去问问吉祥,能否辨认那夜那人的声音,若是能,就叫他在狱里好好活着,等他伏诛前,我会允许他再见亲弟一面。”檀韫说,“今日都辛苦了,现下可以各自回去,明儿我再吩咐。”
两人齐声应下。
“对了,”檀韫往外走,路上问番子,“幽巷的事情,查得如何?”
番子说:“应千户说线已经放出去了,就等着鱼儿咬钩,他会仔细盯着的。”
“嗯,他办事,我放心。”檀韫说。
傅濯枝抿了下嘴。
檀韫抬手,一行人纷纷行礼,先行离开了。
别桢抱着刀靠在慈安宫的大门上,檀韫路过时说:“这里劳烦别同知费心。”
“檀监事客气。”别桢颔首,“两位慢走。”
檀韫点头回应,出了慈安宫。
傅濯枝还在看那封信,若有所思。檀韫见状问:“世子爷看出什么了?”
“这字写得很一般,但其中有些文章,不是当真写得不好,是故意往不好了些,线条略微歪扭,是为了隐藏真正的字体。”傅濯枝屈指弹了下信纸。
檀韫惊讶道:“当真?”
“你个妙笔仙儿还不能看出来这点门道?”傅濯枝挑眉。
“我也是想夸夸你。”檀韫莞尔一笑,又说,“倒是你……我好像还没仔细拜读过世子爷的书法呢。”
傅濯枝捏纸的指头猛地一紧,有些心虚地说:“改日给你写。”
“心虚什么?”檀韫敏锐地问。
“我怕我写得不好,招你嫌。”傅濯枝说。
檀韫却不信,但也没拆穿,只看着他捏着信纸的手,“手这样漂亮,还能写出一幅鸡爪子字不成?”
“手好看和字丑,那也不冲突啊,说不准我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傅濯枝狡辩,“况且就算我写得尚可,在你这妙笔仙儿眼中也成了下品。”
后头正被压着日日练字的是观暗自疯狂点头赞同,小爷的眼光岂止是高,简直是十分挑剔严苛了!
“既然你能看出文章,那这信纸就交给你去查了。”檀韫说。
“这可是重要线索,”傅濯枝问,“你肯放心给我?”
檀韫眉梢微挑,静了静才说:“我这个人疑心重,但那是知心前。且我也有个好处,就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傅濯枝问:“那若有人负你呢?”
“我自认眼力还不错,身边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只要那人不躲着我,我在一万个人里能看错一人,已经是多了。真有人负我也不打紧,有我走眼的过错,既错了,我也愿意承担。只是,”檀韫温声说,“我这个人睚眦必报,从不许谁欺我负我,只要我还有心力,不曾想死了算了,那便定要他偿还代价。”
他前一句似意有所指,后一句也像隐晦地在说什么人,傅濯枝听得分明,许久后才说:“我绝不负你……的信任。”
平常一句,却掷地有声。
彼时已经到了出宫前的第二道宫门,檀韫闻言转身。他看了傅濯枝一会儿,从他沉静的眉眼,到如渊的眼眸,最后落在因为紧张屏息而微微绷紧的下颔,不禁莞尔。
阴沉的天压下来,檀韫抬手落在傅濯枝右肩上的手却像一团温暖的云,轻轻地坠在那里。傅濯枝浑身僵硬,紧紧地盯着那只手。
它摘掉他肩上那一片指甲大小的残叶,应该是先前在□□那里蹭到身上的,然后很轻地擦了擦,隔着几层衣料,傅濯枝肩膀酥麻,牙齿跟着咬紧了。
指甲是淡淡的粉,他想含住,一路嘬吻过纤细的指根,雪白的手背,像吃最喜爱的珍馐那样,一口不剩,细细品味,最后在细细的青筋处留下一圈牙印……属于他的印记。
他错了。
傅濯枝检讨。
他先前对檀韫说的那些话是不对的。
他不想让檀韫的手这样落在别人肩上,捻叶、抚肩,更别说是两人成双,亲密无间。
只有杀了他,才能迫使他这样大方。
绝对不行。
他要争。
傅濯枝偏头看向檀韫,咬紧的牙关缓慢地松开,朝他露出一记自以为意味隐晦的笑意,说:“明天见,驰兰。”
他一定不知道,方才他眼中像是藏了凶兽,有凶猛的嫉妒和贪婪,檀韫却瞧得清清楚楚,收回手在袖袍中蜷缩,说:“明日见。”
傅濯枝凝视着,语气很轻,“见谁?”
他好似引/诱,檀韫心智不坚,咬了咬唇,避眼答:“……鹤宵。”
傅濯枝满足又高兴地笑了,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踏出了宫门。
天阴沉着,宫道像蛰伏的长龙,傅濯枝红衣煞煞,在檀韫眼中逐渐走远,最终凝成眩目的一点红痣。
他抬手摸了摸眉心的痣,滑到心口,喃喃道:“老天啊……”
第51章 礼互馈
“主子, 别琢磨了,快来吃西瓜。”傅一声一手托着半只西瓜进入前寝,放在了桌上, 往里寝喊了一声。
傅濯枝拿着那张信纸从紫檀博古架中间出来, 外袍披在肩上,落座后问:“查得如何了?”
“您让咱们从墨迹上头查, 还真查出来一点线索,这墨是松烟墨,落笔光泽微微泛黄,是下品。”傅一声用勺子吃了口瓜, 继续说, “宫中不是人人识字, 墨也不是便宜货,不是人人都能用的。如此排除御墨、贡墨以及一些珍品自制墨,就从普通墨的份额着手去查, 我已经让人去找司礼监提督了,这宫里的笔墨砚都归他执掌。司礼监那边回话了, 说不难, 就是需要些时间。”
“这纸虽说寻常, 但也不是没有线索可查。”傅濯枝把纸贴近鼻尖,又细细嗅了一次,“这上面有股若隐若现的味道,我总觉得在哪里闻过。”
“我闻闻。”傅一声接过,狗似的狠狠嗅了两下,“除了纸和墨的味道, 也没什么……好像有股苦味儿。”他拧眉,“太淡了, 像是错觉。”
傅濯枝接过信纸,“有些时候就是这样,越着急想一件事,越是想不起来。”
他把信折好,吃了口瓜,嗯一声,“怪甜的。”
“甜吧?”傅一声挤眉弄眼,“要不要给檀监事抱一只?”
傅濯枝说:“这瓜,他又不稀罕。”
“真要说稀罕,檀监事什么好货珍宝没见过?”傅一声说,“这就跟您给檀监事送饭菜一样,送的就是一种普通平凡、过日子的感觉。”
有道理,傅濯枝叫了卫老来,说:“去选只脆西瓜,配上八月始兴的藕和海棠花月饼盒子,我待会儿要入宫。”
“好嘞。”卫老说,“那我装八只月饼,就用百宝花鸟提盒,如何?”
傅濯枝说“可”,又说:“再取盒子装些别的味道的月饼,到时候一声跟我一道入宫,给翠尾是观他们。”
“好嘞。”卫老高高兴兴地去了。
“老卫最近乐呵呵的,巴不得您天天给檀监事带吃的。”傅一声收回目光,刨了口瓜,突然想到什么,抬头说,“主子,您努把力,这个月十五那天争取把檀监事请到咱们府上来呗。”
傅濯枝摇头,说:“那天肯定有宫宴。”
“哦,我忘记这茬了,今年国公和侯爷也在京城,肯定也要入宫去。”傅一声说,“虽说没法把檀监事请到府上来,但在宫里喝一杯,也不错。”
傅濯枝点了点头。
吃完了瓜,傅濯枝洗漱更衣,出门去了。
卫老跟上,说:“东西都装好放在马车里了。”
“好,别送了,回去吧。”傅濯枝把卫老丢在原地,傅一声拍拍卫老的肩膀,快步跟着走了。
“真好,瞧着都有活人样了……我得再去研究几样檀监事喜欢的菜式。”卫老兴冲冲地转身去膳房了。
傅濯枝出了门,守门侍卫颔首行礼。傅一声上前打开车门,傅濯枝踩上脚蹬,突然耳朵一动,偏头看向右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