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佛不渡癫公(48)
檀韫想了想,“那我要一碗丁香、鱼肉切半,鹤宵呢?”
“一样就行。”傅濯枝嘱咐老妇人,“一碗多撒葱花。”
“好嘞,二位稍等,很快就给你们端上来。”老妇人说罢就去门外拿扁食了,都是包好的,放在门外的竹篓里,拿布盖着,用冰块镇着。
“你别瞧那老大娘穿得朴素,家里早三年就在城里买宅子了。”傅濯枝小声跟檀韫说。
檀韫失笑,也小声说:“这个你都知道?”
“只要是街坊私邻的事儿,就等同于大家都知道。”傅濯枝抬起一只手捂住半张脸,小声说,“老两口晚来得子,儿子要娶媳妇儿,得备六礼,还得买宅子给儿子和儿媳妇住,他们就住店里。”
檀韫说:“看来这家生意很好。”
“都开了二十多年了,肯定好,你别看这会儿店里没人,那是因为天气热,大家都不爱在外面吃热食,等到了冬天,这会儿肯定早就卖光了,咱们只能站门口闻闻味儿。”傅濯枝说。
檀韫期待地说:“那我可要好好品尝。”
两人凑头说话间,两碗热腾腾的扁食端上来了,喷香扑鼻。傅濯枝示意老妇人把多撒葱花的那一碗给檀韫,见檀韫拿起勺子就要吃,立马说:“烫,晾晾。”
“是嘞,这么一口,舌头都要烫破皮!”老妇人笑眯眯地嘱咐檀韫慢点吃,转身出去忙活了,拿了只温盘装数,门口来了个闲汉正候着呢。
檀韫盯着面前的碗,面上一层火腿片儿加葱花,底下是十数只白里透馅儿的扁食,被浓郁的面汤一激,香味全部散了出来。
好香啊。
檀韫用勺子凉了一只扁食,等差不多凉了些,就一口含入嘴里,嚼了嚼,眼睛微微地睁大了,眼尾地弧度细展开来,像只可爱的小猫。傅濯枝撑着下巴细瞧,明知故问道:“好吃吗?”
“好吃。”这只是丁香馅儿的,檀韫说,“丁香的味道把面皮和馅料都浸满了,味道很浓郁,火腿也很入味。”
傅濯枝笑了笑,说:“那就慢慢吃,不够再添一碗。”
“嗯。”檀韫点头,心想老板要是能去雍京开铺子就好了,老板怎么就不是雍京人呢,唉。
夏天天热,扁食又烫,两人都吃得慢,在店里坐了接近半个时辰才吃完一碗。檀韫把面汤都喝光了,擦嘴巴的时候发现傅濯枝在看自己,不由得弯了弯眼睛,说:“好吃的。”
“那明天再来。”傅濯枝把钱放在桌上,出门的时候说,“结账了啊。”
老妇人正坐在小木凳上装外卖,闻言抬头吆喝道:“好嘞,二位下次再来!”
两人一路回了院子,傅濯枝敏锐地感觉到远处瞟来一道视线,手中折扇便作一挑,轻浮地挑起檀韫的下巴。
檀韫眼波微转,不客气地拿扇子拍开了下巴处的扇子,两人“不欢而散”。
晚间淅淅沥沥地落了雨,傅一声第三次进屋的时候见自家主子不躺在摇椅上痴笑了,而是在穿衣,不禁纳闷道:“外头下雨呢,您要去哪儿?”
“你管我。”傅濯枝穿好外袍,转身说,“撑伞。”
“好嘞。”傅一声拿起门后的伞就跟了上去,一路“护送”自家主子到了……牛记扁食?
屋檐外一卷雨帘,老夫妻俩坐在小板凳上包明日的扁食,一边说些家常小话。抬头看见伞下的傅濯枝,老妇人不禁“诶”道:“公子,这会儿打烊了,您要是不着急,我让老头拿小锅给您下一碗?”
“不必了,我不是来吃的。”傅濯枝的目光落在两人灵活的手指上,“我想拜个师,不知两位能否教我?”
老妇人说:“拜师……学包扁食?”
两人同时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向衣着华贵、显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金贵出身的傅濯枝,宛如见鬼。
“我有个倾慕的人,他很喜欢贵店的扁食,但我们不是本地人,家在离泺城很远的地方,所以我想跟二位学一学。”傅濯枝说,“二位放心,我绝不会泄露有关味道的半点信息,也不会偷方子开店。当然也不会让二位白教,我愿付一百金报酬,若是不够,再加也无妨。”
“……”
一百金?
许久,老妇人才闭上嘴巴,“嗐”道:“我们老两口做了半辈子扁食,还怕谁偷学啊?自家做自家的生意,自家的味道,不妨事的,再说了,公子你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哪会跟咱们抢生意?至于报酬,这要什么报酬,只要你肯学,咱们一定给你教会。”
“就是,不要报酬。”老头子糊着白面的手指了指傅濯枝,“就冲着你这份心思,老头子就愿意教你。”
老妇人哈哈笑着说:“我家这老头子年轻的时候也是为我学做扁食,我打小就爱吃这个!”
“两位伉俪情深,实在令人艳羡。”傅濯枝抬手,认认真真地作了揖,“那就劳烦二位了。”
傅一声的伞被推开了,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家主子端起小板凳挤入老夫妻俩中间,大手一挥撸起袖子露出两条白胳膊,盯着一边讲解一边演示如何包扁食的老妇人,表情严肃得跟上朝的那些大人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太好啦。
主子又找到了一件可以高高兴兴去做的事情。
吾家有儿初长成。
傅一声欣慰地笑了。
第32章 兰香楼
翌日, 檀韫独自——表面上,前往兰香楼赴约。
堂倌将他引到雅间前,骆大勇已在门前等候, 这位土匪今日特意换了身打扮, 也穿了身时下文人常穿的襕衫,用网巾包起头发, 生凹出了一种八竿子打不着的“斯文”气度,好比野熊套上白纱裙,有些滑稽。
檀韫作揖道:“骆公子。”
“戴小公子。”骆大勇有模有样地回礼,伸手“请”道, “里头请!”
他将檀韫带到桌边, 再“请”道:“请坐。”
“多谢。”檀韫提了下大腿两侧的袍子, 屈膝落座。
骆大勇提壶倒茶,说:“这是兰香楼卖得最好的龙井,小公子尝尝。”
论茶, 檀韫平日喝的都是极品,对这杯龙井只觉得一般, 嘴上却说是好茶。他在骆大勇的注视中放下茶杯, 仿佛没有察觉对方眼中那股无法克制的狂喜, 说:“多谢骆公子请我品茶,你真是好人。”
“你我有缘相逢,一杯茶算什么?昨儿你说想了解泺城,我晚上回去就搜罗了泺城所有好玩的地方,等你有空,我可以随时带你去。”骆大勇一边说一边观察檀韫的反应, 见他突然抬手摁了摁眉心,不由“担忧”道, “怎么了?小公子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有。”檀韫放下手,勉强地笑了笑,“只是忽然有些困,失礼了。”
骆大勇体恤地说:“天气热,白日犯困是常有的。”
檀韫到底是个小年轻,不设防,见骆大勇是个热情好客的体贴人,不由得生出亲近之意,叹气道:“是啊,近来天气太热了,若非有事,我是不愿意出远门的。”
骆大勇昨儿离开百花楼就托人去查了“戴山”的底细,的确是陵县人士,虽说父母早亡,但他先前在陵县给李府家的少爷做先生,而这李府就是泺城知府谭驿他夫人的娘家。
莫不是来奔丧的?
“小公子人生地不熟的,不如跟我说你要做什么事情,我也可以帮你。”他说。
檀韫迟疑道:“这怎么好劳烦骆公子?”
“这有什么,就当交个朋友,你来我往是常有的。”骆大勇说。
“骆公子,你人真好。”檀韫感激地看了骆大勇一眼,又幽幽地叹了声气,“不瞒你说,我有位泺城的故旧前段时日不幸遇害了,我来此地,是想探查一番。”他拍桌,沉声说,“若是能把蟠龙寨的那窝响马送进官府,故旧便可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