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师徒虐文里当绿茶(195)
在此刻,从天而降的细雨竟像是一张竹帘,它被风轻轻地掀开了。
随着风起,澶容的头发被风动往一旁飞去,而凌乱的黑发打在脸上,却没能让那双漆黑的眼眸闭上,反而衬得那双眼睛幽深又锐利。
似乎在恼怒他不肯闭目的傲慢行为,风越来越大了。
澶容身上的衣服被风吹起,衣摆打在手背上,水滴飞溅,留下了微凉的温度。须臾间,电闪雷鸣,狂风骤起,一道闪电落下,白光点亮了整个皇城又很快消失,像是只想把漫长的黑暗留在这里,又像是在用落闪的一明一暗来分割切出不同的区域和画面。
阴冷的风从左侧吹来。
澶容本在盯着金龙看的眼睛忽地眯起,接着看向了左侧。
在他身后,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不知看了他有多久。
那个黑影很奇怪,在他不曾回头的时候静默地站在他身后,在他回头的时候又消失在他面前。
瞧着身形与傅燕沉有些相似……
接着有什么转动的声音传了过来。
澶容回过头,又见身后的金龙睁开了眼睛。
那双炯炯有神的龙目是金色的,正带着审视意味极浓的冷漠疏离注视着澶容,然后送来了很多陌生的画面。
那画面里有人在笑,有人在哭,有天地初分时的泰然宁静,有后来世人渐多的喧嚣热闹。
那些画面转啊转啊,忽地来到了一个背对着他的身影上。
那人穿着一身嚣张的红衣,穿过闹市小巷,走进了一家酒肆。
然后刚踏进酒肆的人影被人打了出来,在躺在地上的那一刻,狭隘的小巷忽地变成了金碧辉煌的宫殿。那红衣人趴在地上,费力地向前爬去,等来到了一道朱红色的旧门前,那红衣人伸着无力的手拍了几下,才把门推出来一条缝。
然后红衣人歪着头往里面看去,像是看到了什么,便撑着一口气站了起来。
他摇摇晃晃地走进了这间房,从这间房里背出了一个穿着黑甲的人。
穿着黑甲的那人满身都是血,头顶的头盔被人打开,一头凌乱的黑发扑在了他满是血污的脸上,完全看不清他的脸是什么样。
就与红衣人一样,这个身穿黑甲的人长成什么样澶容也是看不清楚。
澶容无法从他们的衣着看出他们是谁。
澶容看着红衣人背着身穿黑甲的人走过春时的暖江,越过高山,攀过雪峰,最后又来到了苍凉的荒漠。
这片荒漠中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根巨大的骨刺穿出地面,周围围了许多即便干枯也十分庞大的枯枝。
而那些枯枝像是网一样的竖立在这里,给人无穷无尽的压抑压力。
来到这里,那位红衣人把黑甲放在一旁,自己背对着骨刺喊了一声:“阿爹!”
话音刚落,荒漠起了风,像是在回应他。
这时淡淡的青草香袭上了澶容的鼻尖,紧接着面前的沙海中有巨大的、成千上万的青色藤蔓爬了出来。
那藤蔓宛如一座大山,不过这一幕只出现了不到一秒。
它在澶容眨眼的时候出现,又很快被那沙海白骨取代,一副生怕澶容看清的模样。
片刻后,红衣人迎着狂风回头问身旁身穿黑甲的人:“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喜欢你?”
身穿黑甲的人说:“记得。”
他说话的声音澶容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红衣人这时又问:“那你喜欢我吗?”他问这话的时候似乎有些不自信,声音变得不在自在,说完这句没多有又卑微地补了一句,“我不是骗你的。”
身穿黑甲那人顿了顿,说:“你说你不是骗我的,可我记得你没有情根。”他清醒又残忍地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个连情根都没有的人是用什么喜欢我的?”
红衣人激动道:“可我一直在护着你,我若不喜欢你,我怎么可能会守着你守到现在?!”
身穿黑甲的人反问他:“你最开始守着我是为了什么?”
红衣人沉默片刻,“……引你入魔。”
身穿黑甲的人不气不恼,冷静地问:“那你不觉得现在的我很容易就能被你引入魔道吗?你为何又不动手了?”
红衣人受不得对方一句接着一句地质问了,便怒声说:“我问你喜不喜欢我,你只需要回答喜欢不喜欢就好了!”
穿着黑甲的人顿了顿,说:“不喜欢。”
这句话说完,红衣人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他扭着脖子看向对面的沙丘,然后又低下了头,像是在细品今日的风有没有味道。片刻后他一只手放在后脖颈上起身,有意离开这里。
不过在走前,他不甘心地转过身,一把拉起身穿黑甲那人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你记不记得我在寒山的时候喂了你一碗粥,你说这粥味道怪问我放了什么,我告诉你青草?”
穿着黑甲的人没说话。
“我不得不告诉你,那都是我骗你的。”红衣人看他冷漠越来越生气,“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一件事,那碗里放的不是青草,而是我在双引山上求来的结生果,我想着你是人族寿元短,如果你我都吃了结生果,就算你日后老死,我也能靠着这果子找到转世重生的你,可现在我后悔了,想来你也是不愿意被我缠上的。”
“而你给我记着你今天说过的话!你也给我记住,我只有这一辈子愿意吃亏!下辈子大路两边我们各走一边,别见面了!”
“我发誓,我下辈子要是再喜欢你,再去问你你喜不喜欢我自取其辱,我就受天雷焚烧骨之苦!让雷火把那什么狗屁情根再烧干净!”
“我发誓,来世我重义、重骨肉至亲、唯独轻情断爱,绝不给人再拿捏我的机会!”
“你给我记住了……”
红衣人放完狠话,带着恨往前走去,可没走多远,他身后的那人却说:“我知道那是结生果。”
红衣人脚步一顿。
那穿着黑甲的人说:“你去寒山求果,想要人家的结生果又拉不下来脸,怕人家山主笑你就找了个理由,非说近来风大,北风自寒山吹起,落叶吹到近秋,让你看着心烦,你便抬手毁了一棵结生树,又在把人吓走后蹑手蹑脚地趴在地上捡果子。”
“你怎么知道的?”
“我见你那日在门前转了几个圈,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处,料想你多半要作妖,就跟去看了一眼,正巧看到你趴在地上捡果子,然后又像个大耗子一样在厨房翻箱倒柜,一边煮粥,一边往里面搓果子。”
“……”
“你煮粥时我就站在门旁看着你,想了几次要不要提醒一下你,你捡果子回来没洗手。”
“……我忘了。”
“果子洗了?”
“……没有。”
“米是要洗的知道吗?”
“……现在知道了。”
“粥可以放盐,但盐不能太多。”
“我又没煮过粥!我怎么知道盐该放多少,你吃的时候不说话,现在废话这多作甚?!”
“我喝粥时不吭声是我在心疼银子,你抬手那么一打确实威风,可我却要跟在你身后赔寒山山主八根金灵芝,一箱车孤石。”
“八根金灵芝?——他怎么不去抢?再说,东西是我弄坏的,你赔什么!你简直是多管闲事!”
“是啊,是我多管闲事,不像你那么潇洒。你去了寒山打完就走,我却要在之后给人收拾庭院,累了许久回去还要喝上一碗盐泥粥,要是提出去外吃点什么你又要把脸拉得很长,碗筷摔得叮当作响。”
“我……哪像你说的这样。”
“你有说话的空闲还不如去照照镜子,看看你跟善解人意能不能挂上钩。”
话说到这里,这两个人的人影被风吹开,一面镜子立起,正对着澶容,离他极近。
澶容眯着眼睛往前看去,望着那面比他高十倍的镜子,意外发现他的身影并没有映入这面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