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风一夜露华浓(79)
“装!我让你装!”老板娘愣了半晌,龇牙咧嘴地上前掀开了骁粤的衣摆,“你不是喜福?”
骁粤松了一口气,道:“我说了,我真的不是喜福,我叫骁粤。”
围观的群众一阵嗡嗡地热议。
老板娘目不转睛地盯着骁粤的脸:“这……怎么长得一样?”
老板扯了扯老板娘的衣角,将她拉到了一旁,小声道:“老婆子,会不会是喜福的同胞兄弟找上门来了?”
老板娘顿时面色一黑:“那可怎么办?”
她瞥了一眼站在柜台边的骁粤,白衣翩翩,气质如兰。
这幅面相说不准是打哪儿来的达官显贵……
老板拧着眉:“他会不会找咱们麻烦啊?”
老板娘恶狠狠地瞪向他:“你个死鬼,当初我见喜福的气质就不像寻常人家出来的,你非留着他,留了个祸患!”
老板委屈巴巴道:“……明明是你说医馆缺伙计,”
“滚开!”老板娘一脚踹开他,看向骁粤,“那个…你叫什么?”
“他叫骁粤。”胖丫头夹着双下巴道。
“死丫头闭嘴!”她看向骁粤,将三尺长的竹鞭倒插在地上,“你家中可有兄弟啊?”
骁粤摇头。
“是独子?”
骁粤点头。
“噢,没事儿,”她白了一眼旁边的老板,“他不是找人的,就是单纯长得像而已。”
老板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疑惑是丝毫未减:“这也太像了……”
“——小郎君!!!!”
就在此时,一声呐喊从店外传来。
人群整齐划一地转头,瞬间炸开锅似的让开一条道,月牙儿举着一把菜刀冲了过来。
骁粤顿时倒抽一口凉气,月牙儿身量纤细,不曾习武,以她奔跑的速度冲进来一定稳不住脚,撞在对面墙边的药柜上。
“——小郎君我来救你!!”
月牙儿大喊着,手中凶刀闪闪,吓得围观群众慌忙躲开,骁粤已经准备冒着被误伤的危险上前接住她,不料她在门槛上绊了一下,摔了个脸朝下。
老板娘被飞到脚边的菜刀吓得蹦了好几下,人群中乍起一阵惊呼。
骁粤连忙将月牙儿扶起来:“你没事吧?”
月牙儿将披到脸前的头发往后一甩,一把将骁粤护在身后:“我来保护你,谁敢动你一下我砍死他……看什么看凶婆娘?说的就是你!!”
老板娘鞭子一挥:“嘿!你个丑八怪,有种的你再说一遍!”
月牙儿这辈子没被人这么骂过,愣了一愣:“你敢骂我丑八怪?你个刁民胆敢辱骂我!!”
“骂你怎么了!老娘今天还就骂你了,丑八怪!!”
“你你你!!”
她撸起袖子便要冲上去,骁粤生怕她激动得暴露身份,赶紧拉住她:“月牙儿你冷静一点……”
“小郎君别管我!”月牙儿的嗓门也不小,“凶婆娘!!你知不知道本姑娘是谁!!信不信我砍了你的脑袋!!”
老板娘叉腰一笑:“砍我脑袋?你以为你是当朝皇后还是公主啊?我呸!!”
月牙儿被气红了脸:“我……”
“我回来了。”
门口传来了一个平静的声音。
众人回头,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完全无视了这场硝烟,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柜台,将一张药方的底单放进抽屉里。
场面一度鸦雀无声。
男人身量纤长,白皙的面容染着病色,干燥起皮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看着精神萎靡,脊梁却异常挺拔。
他完全不在意所有人的目光,将几块碎银子放进了箱子,开始记账。
骁粤彻底地怔住了,那是一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连眼角的泪痣也不差毫厘。
围观的群众看看喜福,又看看骁粤,顿时一阵蜩螗沸羹般的骚动。
月牙儿惊呆了:“他他…他怎么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她拐了一下骁粤,“你怎么不说话了?”
喜福听见了月牙儿的质问,抬眼望向骁粤,冷冰冰的眸子里浮现了同骁粤如出一辙的震惊。
老板娘也回过神来,冲进柜台将喜福拽了出来,一剪刀剪开了喜福的裤脚,重度脓肿溃烂的小腿暴露在空气中,脱落的肉块下隐隐可见死骨。
骁粤心下一紧——这么严重的伤。
老板娘似乎这才确认了喜福的身份,一脚踹在了他的伤口上:“你还敢回来!!”
喜福闷哼一声,噗通一声单膝磕地,霎时渗出了一脑门的汗。
许是疼痛剧烈,骁粤看见他的眼神有一瞬地失焦。
“嘶——”月牙儿在他耳边吸了口冷气,“好痛啊……”
“娘!!”胖丫头赶紧上去抱住了喜福,“娘!!你怎么又踢他的伤口呀!我……喜福,喜福你痛不痛啊?”
胖丫头伸手便要摸人的脸,喜福微微侧头躲开她的手,他站起身来,黑色的瘀血从溃烂创口中渗出,浸湿了打满补丁的裤脚。
“你给我过来!”老板娘将喜福拽了过去。
这一拽可不轻,喜福整个踉跄了一下,险些晕过去,骁粤下意识地往前冲了一步:“小心!”
喜福锁着眉看向他,眼神碰撞的刹那,骁粤的心像是被利爪攥住。
这个人是……骁将军吗?
可是如果他是骁将军,那……那骁粤是谁?
他看见喜福向他微微颔首,这不是一个布衣的气度,即使他穿着满是补丁的麻布衣裳,即使憔悴得如一页薄纸,即使浑身沾满灰尘,却也丝毫不显狼狈之色,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医馆的小工。
“拿出来!”老板娘手一摊,凶神恶煞地命令道。
喜福艰难地喘息了一口:“什么?”
老板娘:“老娘的簪子!今儿早上你打扫老娘的房间,不是你是谁!”
“我没拿。”喜福移开眼。
“那我就打死你!!”
老板娘再次甩起竹鞭,老板和胖丫头阻止已然来不及了,竹鞭打在了渗血的创口上,喜福顿时倒向柜台,骨瓷花瓶咣当落地,碎片迸溅。
骁粤大步上前在喜福倒地之前扶住了他:“……”
老板娘见她招财的花瓶碎了一地,抡着竹鞭就要继续动手,被胖丫头一把抱住了腰:“死丫头你撒手!!”
“不撒手…不要啊娘!”
骁粤扶着喜福,发现他几乎已经无法自己站稳了,顿时怒从中来:“他腿伤成这样,你们开医馆不给他治疗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如此虐待他??”
骁粤方才挨打都不曾动怒,老板娘觉得这倒稀罕了:“哼!关你什么事儿!这是咱家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多嘴!”
骁粤的左手食指缝里有一颗很小的红痣,于是骁粤拉过了喜福的左手——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大小,同样的红点……
“把他卖给我吧!”骁粤倏地转过头看尽老板娘眼里,“既然厌恶他,不如将他卖给我!”
月牙儿立马掏出了一锭金子砸在柜台上。
老板娘整个一怔:“什么??”
老板挪到柜台边,拿起金子咬了一口,冲老板娘点了点头。
骁粤道:“他的伤口感染成这样,已经形成慢性骨髓炎,也就是你们说的骨痈,怕是命不久矣,我买下他你们还能赚一笔。”
“……”
短暂沉默后,老板娘再次被老板拉到一旁,低声道:“老婆子,卖不得啊!”
老板娘很心动:“那可是黄金!一锭黄金!”
老板指了指太阳穴:“他里面还有……那个。”
………
骁粤侧头看着那张如同照镜子般的脸,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这具身体就是骁将军,所以连储玉也将他认错,可是这个喜福跟他长得一模一样,连指甲盖的弧度都一般无二,同样的泪痣和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