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风一夜露华浓(61)
他听见骁粤沉重而微弱的呼吸声,良久之后,他摇了摇头。
“不是?”齐德隆盘腿坐下,有些激动地道,“那是为什么?什么事让他对你下这么狠的手?”
骁粤点燃了一块小碳,然后灭掉了火折子:“我喊了他…”他抬眼看向齐德隆:“…叶钊。”
“叶钊??”齐德隆的音调猛升了八个度,险些一蹦而起:“你告诉他他就是叶钊??”
骁粤依然看着他。
“你怎么能乱说话呢!你脑子怎么回事儿?”齐德隆一脸我对你太失望了,可下一秒又觉得自己太大声,尽量压着嗓子,“你说你是从未来来的谁信?连储玉这种笨蛋都不信!”
“你说什么?”储玉一愣。
“你闭嘴!”齐德隆自顾自开始念叨了,他端起了老师的架子,一脸恨铁不成钢:“我是不是提醒过你不要跟祁宸提叶钊两个字?他现在肯定以为你把他当成叶钊的替身,你……你完了,你失宠了。”
骁粤只是看着他,说:“我没有。”
“没有?”齐德隆环抱着手臂。
“我没告诉他。”
齐德隆:“那……那你只是单纯叫错了?”
骁粤点了下头。
齐德隆用了三秒整理思——那不是吃醋。
现在替他大概是知道各种缘由了,祁宸是骁粤心里还有别人,所以一怒之下把他给办了。
骁粤疲惫地闭了闭眼,动了动嘴唇发出一串虚响:“…是我的错。”
听将骁粤的话,齐德隆顿时不答应了:“这不是你的错!是他的错!他简直太过分了!”
储玉听明白了一点,骁粤以前的爱人叫叶钊,信王产生了嫉妒之心,所以跟骁粤闹翻了。
“倌人。”储玉凑上去,跪坐在火盆边,“您要不要跟王爷解释一下,卑职看得出来,王爷心里是有……”
“解释什么解释!”齐德隆瞪了储玉一眼,让她不动别乱说话,“就算是骁粤不对,他也不能做那么羞辱人的事情!把我们当什么了!!”
储玉被喷了一脸的口水,顾及着骁粤的情绪她也并未发火,只是忿忿地道:“那昨夜你为何不阻拦?现在喊这么大声有什么用!”
齐德隆顿时感觉没面子:“那是我打不赢明朔,你打得赢为何不进来!”
“我当时又不在,你怎么……”
“行了…”骁粤不想听这些,“都别说了。”
他的声音很弱,却很有效地压下了所有的唠叨。
炭盆已经点燃,骁粤撑着地板想要起身,撕裂处传来的酸胀和刺痛然让他险些跌回去,储玉连忙扶了他一把:“倌人您去哪儿?”
骁粤缓缓地站起身,垂着眼睫,一点点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衣物,连一个细小的褶皱都要仔细拉平,就仿佛那不是一件衣裳,是他的皮囊。
良久,他才淡淡开口:“我去厨房,找点吃的给王爷送去。”
“谁?”齐德隆怀疑自己听错了。
骁粤重复:“王爷。”
齐德隆忽然有些不明白骁粤的立场了,他觉得以为骁粤的个性遭受此等人格侮辱,必然是悲恸到想死的心都有了,看他的样子也确实够生无可恋了,都这样了还给那个禽兽送吃的?
“我明白了!”齐德隆恍然大悟,振身而起,“你想下毒毒死他?”
储玉顿时小脸一青:“不要啊倌人,那是王爷啊,您不能这么做!”
骁粤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我就是给他送点吃的。”
只是送吃的??
齐德隆更不理解了:“他这么对你你还给他送吃的?你疯了?”
储玉也是一脸懵:“倌人……”
骁粤很痛心,但他也很害怕,即使祁宸对他施暴,即使祁宸对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但在祁宸头走出潇湘阁时,他竟还是无比希望他会转身回来。
可祁宸还是走了,将他狼狈地扔在床榻上,甚至没有多回头看他一眼,骤然失去了祁宸炽热的体温,骁粤的世界只剩下了冰冷和惶恐……无尽的惶恐。
比起被祁宸强暴的痛,被狠心丢弃的崩溃更让他痛不欲生。
骁粤沉默了很久,说出那句让他的自尊瞬间土崩瓦解的话:“他不能讨厌我……”
他不能讨厌我……他不能不要我……
齐德隆看着骁粤近乎冰冷的眼睛,然后长长地吁了口气,继续盘腿坐下烤火,不再去看骁粤。
潇湘阁里陷入了沉寂,齐德隆记得在昭狱时,刚从昏死状态中醒来的骁粤就是这幅神情,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气,眼睛眨也不眨地对他说:没有叶钊,我也活不下去了。
是叶钊一直支撑他走到今天,他是太爱那个男人了,为了爱他,骁粤可以放下自尊和羞耻心,甚至连命都不要。
储玉虽然不懂骁粤的内心,但是对她来说骁粤是依靠,是值得信任和依赖的主子,骁粤的决定她不会去违抗和反驳。
骁粤走出了潇湘阁,齐德隆扔在心不在焉地烤火,储玉犹豫了片刻,取了一件斗篷追着骁粤去了。
第62章 第四卷 ·妖姬脸似花含露(18)
昨夜的风波犹如疯长的毒蔓,一夜窜遍了王府,骁粤从潇湘阁一路走到膳房,那些从角落里看过来的目光,恍若一根根尖锐的芒刺,就连膳房的厨子在骁粤进去后,都陆陆续续退了出去。
王府的膳房很明亮,一排灶台挨着墙边排列,蒸笼这个冒着蒸腾的热气,架子上各种锅碗灶具、骨瓷玉碟都以徐徐有致的姿态依序排列。
骁粤拿了些枣花酥,换上了干净的玉碟子,平静道:“你看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我没穿衣服一样。”
储玉取了一小碟青团递给骁粤:“倌人不用在意他们,谁敢再传您半句不是,卑职把他眼珠子全抠出来给您下酒!”
骁粤笑了笑,将青团放进小竹篮,没再说什么。
他又不傻,在这个封建的社会里,男子与男子之间的情事本就亡故世俗道德,如今他被人说成是信王发泄的工具,浑身自是没一块肉是干净的了。
出了膳房,骁粤本是要打发储玉回潇湘阁,说是自己想静一静,但储玉不放心放他一个人独处,于是拎着篮子远远地跟在他身后。
骁粤是第一次从膳房走往千秋殿,这段路比想象中短得多,骁粤甚至还未想好跟祁宸说点什么,便已经站在了千秋殿的石阶下。
骁粤忽然犹豫了,他不确定现在的祁宸还想不想再见他。
望着千秋殿的匾额,骁粤忽然想起了祁宸疯狂占有他时,在他耳边说的话,他说:你只能是本王的,本王一个人的。
言犹在耳,每每想起都会饱满地填充着骁粤的心脏,而充实过后却只剩令他更深的空虚与惶恐。
他不知祁宸对他的占有究竟意味着什么,如果祁宸真的爱他,为何要将他扔在世俗的风口浪尖,又为何会让他陷入被遗弃的恐惧……望着眼前的灰色石阶,骁粤忽然觉得好辛苦。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即使是生离死别,即使隔着永世不见的生死海,骁粤也从未觉得,向他迈进一步会这么难,难到让人望而却步。
可骁粤离不开他。
他的爱人用了两世的臂膀给予他依靠,在他的身体里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在经年累月的纠缠中,骁粤灵魂中的每一丝色彩都染上了他的气息,就像一株无法失去乔木的菟丝子。
“倌人。”储玉将小竹篮递给他,“没有王爷传唤下人不能进去,卑职在这儿等您。”
千秋殿书房内——
沈易安拎着鸟笼坐在窗边的太师椅上,一边冲鹩鹦吹着口哨,一边喂着小米,时不时地撩起眼皮,看看书房之内另外两张严肃的脸。
祁宸坐于书案前,敛眉合上了手中棕红的绢布。
镇抚使曹谦见祁宸放下了手中的文书,拱手道:“王爷,这红皮卷上所记载的布阵图是兵部的刑大人依照当年北上征战的记忆所画,据说是骁家军驭兵之术的其中一环,”他说着叹了一口气,“只是骁家驭兵之术博大精深,任凭刑大人钻研多年,也只能复刻出这七分,但糊弄旁人已是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