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风一夜露华浓(55)
只是他的行为令王府上下都很疑惑,他将替他搬房的下人尽数赶走,只留了储玉一个姑娘家替他干那些粗重的活儿。
他的房间堪称王府的“小司库房”,那些东西谁动了他都不放心。
自打祁宸留下口谕便昏迷了整整半月,此间,齐德隆在王府内大肆敛财,光明正大,且有恃无恐,甚至连千秋殿的蝉冰玉棋子都给搜刮来了。
储玉最后将一对白玉瓶搬进了偏殿,才在这金碧辉煌的偏殿里,坐下喝了口茶水。
她环视一周,酸道:“幸亏了我早知道你这是偏殿,不然还以为你才是潇湘阁的正主……倌人您也不说说他,如此贪财,往后定要落人口实的。”
骁粤拿着纸笔,正点算着一口箱子里的金银物件,无奈地摇了摇头。
齐德隆朝他的金算盘上哈了口气,道:“白送的为什么不要?而且我拿这些又不是为了发财。”
储玉才不信,骁粤总说齐教授是读书人,储玉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满口妄语,还贪心不足的读书人。
齐德隆道:“这些东西要是带到我们那儿,那可是价值连城的国宝,对探索国家历史、理清国家文明的发展脉络有着非凡的意义,你这种丫头片子不懂!”
储玉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了,道:“什么历史?什么脉络?说得像是你来自未来一样。”
齐德隆“嘿”了一嗓子:“你还就蒙对了。”
储玉哂笑道:“神经。”
齐德隆盘腿坐下,从玉石棋盒中拿起了一枚玉棋子,举过头顶,反复瞻望:“说是胎玉吧又太过通透,说它通透吧又太过朦胧,我是真的拿开水烫过它,还拿火烤,怎么烤都是冰冰凉凉的。”
骁粤将二十四件金器记在纸上,道:“你是想说应是天台山上明月前,又似四十五尺瀑布前,地铺白烟花簇霜吧?”
齐德隆正想叹一句文科生就是不一样,结果储玉先兴奋起来了:“倌人好厉害,简直跟我家将军一样厉害!”
骁粤正想里李白正名,齐德隆忽然看向他:“对啊骁粤,这种材质的物件在博物馆里没见过吧?”
骁粤疑惑地看向他:“确实没见过,怎么了?”
“砰——”
齐德隆一拍桌,储玉一口水下去险些呛住。
“这个蝉冰玉棋子估计就跟马王堆出土那件素纱禅衣一样,是不可复制的旷世单品,我要把它带回去,然后建团找到并发掘南粤的遗址,再拿一个‘天下第一人’的头衔。”
骁粤皱了皱眉:“你前些日不是说,要致力于研究和举证‘人的轮回转世’,争取晚年拿诺贝尔奖吗?”
齐德隆牙疼似地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我慎重地想过了,这太魔幻了,想要举证难度太大,我暂时还没什么头绪,要不你去说服祁宸,让他配合我们搞个时空观摩团,我带专家们过来看看?”
储玉一脸懵懂,视线在骁粤和齐德隆之间来回飘:“你们在讲什么?为何我一句也听不懂?”
骁粤真是服了齐德隆的脑洞,他放下手中的笔,对储玉说了句“储玉你不用理他,他不正常。”然后走到齐德隆面前,拿过他钳在指缝里的棋子,放回玉盒,抱着棋盘便要走人。
“哎哎哎?你把我的宝贝拿去哪儿??”齐德隆仰着头看他。
骁粤俯视他:“这不是你的宝贝,我要把他送回给它原来的主人。”
齐德隆顿时打了个笑嗝,一脸你个叛徒:“啧啧啧,骁粤,你现在的胳膊肘是彻底往外拐了。”
骁粤坦然一笑,道:“我要往外拐,你敛的这些财我就全还给王府各房了。”
“不是啊你…”齐德隆仰望着骁粤的脸,哑了片刻,犹疑道,“你不是真的打算和祁宸过下去了吧?不…不回去了?”
骁粤没有明确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无论我回不回去,我都会帮你回去和家人团聚,你放心。”
储玉还是没听懂,拿了个雪梨在衣袖上擦了擦,啃了起来,于她而言只要郡主平安,皋粤两国不起战事,她怎么样都好,而且在骁粤这个人的眼里人似乎不分三六九等,做他的丫鬟其实也挺不错的。
骁粤踏进千秋殿时恰巧与镇抚使曹谦等人擦肩而过,祁宸才刚醒来不过两日,就已经开始处理公务了?
千秋殿左侧的长殿真的很长,像一条漫长的跑道,骁粤几乎都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回声。
这长殿给他的印象很不好,毕竟骁粤第一次踏上这条道,便是踩着祁宸性命过去的,经过了那日之事,骁粤每次经过这里都仿佛还能听到祁宸声嘶力竭的声音。
在祁宸昏睡不醒的日子里,曾经一度几乎要回天乏术,甚至连太后都下旨命内务府为他拟定追封号,骁粤看到祁宸书房里堆积如山的公文被搬走,看到齐德隆在府内敛财无人阻拦,他就愈发后悔。
那时他甚至在想,如果祁宸真的只能活三天,这三天他们还可以说好多话,做很多事,但好在他熬过来了,骁粤总觉得不真实,即便祁宸就站在他面前,他也有种抓不住、摸不着的感觉。
骁粤习惯性放缓脚步,躲在垂帘后先朝内堂望上一眼,祁宸依旧坐在他的书桌前,穿着紫色的丝绸居家肘袍,直领大襟,宽袖细带。
祁宸眼睑微抬,喊出了来人的名字:“骁粤,你的棋盘暴露了。”
越是精明的人,干起傻事便越是可爱,骁粤自己藏起来了,棋盘却漏了一大在外边。
骁粤从垂帘后面走出来,便看见了祁宸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在倾斜的阳光下分外湛蓝。
骁粤上前将棋盘放在祁宸的桌案前:“还给您,要不要数数看有没有少两枚?”
祁宸略一思衬,点了点头:“好,你来数。”他说着往旁边挪了一些,拍了拍身旁的垫子,“坐过来。”
骁粤很听话,坐到了他的身边,祁宸天天泡在汤药里,身上还是散发着那股熟悉的山檀香,骁粤一边呼吸着那淡淡的体香,一边打开了白棋的盖子:“先数白棋吧。”
祁宸忽然在耳边一笑:“骁倌人,本王让你坐过来,可没让你贴这么近。”
骁粤转头看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不能吗?”
祁宸吐息清浅地回视着他。
见他不说话,骁粤便自觉地便要往旁边挪,却被祁宸一把揽过腰肢,拉得更近了:“能。”
骁粤并未抗拒,也没有羞怯,他甚至想伸手回应祁宸,只是他忽然想起祁宸曾经说,他不喜欢簪花奴太过主动。
于是他兀自忍了一下,道:“那数吗?”
“数。”祁宸的双手环上他的腰,下颚抵在他的肩上,“你数吧,本王看着你数。”
“好。”
骁粤将一百八十枚白棋倒在桌面上,十颗十颗地放回玉盒里,玉石棋盒叮当作响。
骁粤虽认真地数着棋子,却清晰地感觉到,祁宸的目光一刻也未从他脸上移开过。
祁宸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在骁粤数到第一百颗时,祁宸忽然在他温热的颈间亲了亲。
一颗棋子顿时从骁粤的指缝间掉落,在桌面上当当当地跳了几圈。
祁宸明显感觉得骁粤纤细的身子轻颤了一下:“王爷您又……”
“你继续数,不用管本王。”祁宸吸了吸他颈窝里好闻的热温,鼻尖一遍遍轻扫着他敏感的肌肤。
骁粤的身子开始有些酥酥麻麻,轻轻地躲了一下,埋怨道:“可是王爷您这样我没法专心数。”
祁宸似笑非笑地看他:“怎么?本王影响你了?”
“您……”骁粤红着脸,欲言又止。
祁宸打趣地看着他,不管在任何时候骁粤总是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当年是,如今亦是,跟他记忆中的模样一般无二。
不知祁宸在想什么,片刻后,骁粤终于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转头胡乱将棋子捧进玉盒里,状似无情地道:“我不数了,回头要是缺了少了,潇湘阁概不认……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