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风一夜露华浓(67)
骁韩云并未回答,只是说:“救你…是我最后的愿望。”
祁亭:“你要降了?”
骁韩云冲他一笑,点了点头。
“他们会杀了你…”祁亭的声音沉得喑哑。
骁韩云神色不变,声如温泉:“我知道……可将士生当卫子民,死亦为国家……这是我的归宿。”
祁亭摇了摇头,紧紧握住了他略到薄茧的手:“这不是你的归宿,你的归宿不该如此。”
即便全城的人都死,骁韩云也不能死。
骁韩云笑了:“我从不喜杀戮,却还是做了这个将军,或许唯有死……我才能放下刀剑。”
“跟我走!”祁亭攥紧了他的手,“你跟我走,我向你保证,往后余生的每一日,你的手都不必再拿刀!”
骁韩云怔了很久,极缓地摇了摇头,声音颤抖得只剩气音,嘴角却仍噙着笑。
他很想,但他不能。
“你必须跟我走!”祁亭骤然喝道,“我现在便打晕你,将你带出城去!”
骁韩云被他捏得骨节生疼:“我父亲曾说,这世间一切的断舍离皆因缘分已尽,你我已经缘尽,你带不走我了…”
“胡说。”祁亭低吼,“我今日偏要将你带走,谁要杀你,就先杀了我。”
骁韩云笑着,泪水却浸湿白绫:“祁亭…”
祁亭是这个世上,第一个说与他同生共死的人。
这样的人,这样的祁亭,让骁韩云如何忍心怀疑他。
骁韩云抑制不住有些抽泣,祁亭将他轻轻用在怀中,在他耳边吐息沉缓:“跟我走,好不好?”
必须要走!祁亭必须活下去!
良久后,骁韩云点了点头。
大街之上满是惊叫乱窜的身影,出了官牢,祁亭走上了高头大马,将白衣胜雪的骁韩云护在怀中,径直朝城门策马而去。
城门前处早已不见了布衣百姓的身影,严阵以待的铁甲士兵贯穿了三条长街,城楼之上弓箭手排列成墙,一门之隔外,是南粤的八千铁骑。
城楼下,祁亭率先下马接住了骁韩云:“小心。”
身着盔甲的副将上前扶住了骁韩云:“将军,南……”
骁韩云不动声色地捏了副将一把,示意他闭嘴。
骁韩云骗了祁亭,说自己来城楼是要将骁家军的虎符交出,然后再跟他离开,祁亭相信了。
“祁亭?”骁韩云的手在空气中抓了抓。
祁亭赶紧接住他的手:“我在。”
骁韩云笑了笑,祁亭总觉得他笑得悲戚。
祁亭的手特别暖,在骁韩云失明的日子里,这双手总会扶着他,牵着他,为他斟茶倒酒,为他束发,因为这双手的存在,骁韩云甚至想过,即便自己再也看不见也无所谓,可如今他还是有遗憾。
他还没亲眼看过祁亭的脸,祁亭对他说话的时候总是温柔的,和对其余所有人都不一样,骁韩云总会想,他的眼神一定也同样温柔。
只是他看不到了。
“对不起……”
祁亭听见骁韩云这么说。
骁韩云倏然甩开了他的手,退后了两步,祁亭有一瞬间的怔愣,他还未及反应,身后的骁家将士便上前控制住他,将他绑了起来。
“将军你干什么??”祁亭挣扎着望向骁韩云,心底油然而生的不详是他大喊出声,“骁韩云你干什么!你让他们放开我!!”
骁韩云:“对不起…”
“…”
祁亭猛地怔住,随即很快地剧烈挣扎起来,四个将士险些没能按住他。
“放开我!!放开!!骁韩云!!!”
骁韩云骗了他!骁韩云根本没想跟他走!
“为什么!!!”祁亭被狠狠地按于地上,望着站在一丈之外的人,震声咆哮,“骁韩云你骗我!!你骗了我!!”
骁韩云喑哑道:“出了城就忘了我吧,我们此生……再不相见。”
“不可以!不可以骁韩云!你不可以!!!你会死的!!骁韩云你从不说谎的!你不能骗我!!”
“你们放开我!骁韩云!!!”
“别去!!骁韩云你别去!!”
骁韩云依旧笑着,波澜不惊的声音里满是凄楚的决绝:“再见……祁亭。”
第67章 第五卷 ·玉树流光照后莛(4)
骁粤这个人无论是从面容长相,还是气质涵养,看着都十分温和,但骨子里却是个倔强和锋利的人,除非他自愿,否则没人能改变他的决定,他说不做这个王府的大总管,就断然不会做。
他在将账本归还给三房管事之前,还将祁宸送给他的金银丝绸全数登记入库,送回了司库房,虽然他这个善卿的头衔一时半会还拿不掉,但这王府的大小事他是不会多管半分的。
齐德隆在下人将赏赐物品全数搬走后,偷偷摸摸地进了骁粤的房间。
骁粤的房间由于格局变了,看上去似乎大了一半,采光非常通透,窗边两丈余长的原木桌上,纳赏七珍整齐地排列着,夕阳的霞光穿透窗户纸和缝隙,在价值连城的异宝奇珍上折射出七彩斑斓的光晕。
齐德隆捧起了那把玉如意,在光线下来回抚摸研究,兀自感叹:“这成色,这雕工,这种水,啧啧啧…国宝级文物啊!”
骁粤把所有的宝物都退还给了司库房,唯独这七珍退不了,它们并非出自司库房,而是内务府。
齐德隆暗自窃喜,还好退不了,骁粤这个死脑筋,即便全数退还又怎样,令旨能撤回吗?流出去的传言能撤回吗?多积累些盘缠,有朝一日若要跑路,谁还嫌钱多啊?
齐德隆左手抱着玉如意,右手捧着琉璃,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好死不活,一个转身就碰上了正主。
骁粤刚去三房送完账本,回来便看见齐德隆鬼鬼祟祟地从他房间钻出来:“齐教授你干什么?”
齐德隆一本正经道:“没干什么啊,我就是来看看你。”
“那这是什么?”骁粤逆着光显得格外高挑,由上至下地扫了一眼齐德隆手里的东西。
“我喜欢这两个东西,”齐德隆倒是毫不客气,“反正你也不要,就送给我,我带回去开个博物馆,到时候股份分你一半!”
他说着便要开溜,被骁粤抓住后领拽了回来:“给我!”
齐德隆一脸警告,道:“骁粤我告诉你啊,别的东西你不要可以说是两袖清风,清廉节俭,这个退了可就真的驳了信王的颜面,他可是疯的,保不齐又对你做什么,你想好了!?”
这个骁粤当然知道,所以这七珍更不能随意送人。
骁粤伸手去拿齐德隆手里的东西,齐德隆还不舍地拖拽了两把,最终还是被骁粤拿走了。
骁粤道:“七珍的事我会和王爷商量,你不用管。”
“我倒不想管。”齐德隆揣着手,一脸不悦,“你不觉得最近这段日子你有点叛逆吗?”
骁粤看着他。
“以前不管是发生了多大的事,咱们都会一起商量谋划,按着计划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现在呢?自从信王替你挡那一剑你就越来越没谱了,尤其是发现他就是叶钊之后,你就有点…有点那什么来着?”齐德隆琢磨了一下,“疯魔!对,就是疯魔!”
骁粤没有多大反应,心平气和地看着他。
齐德隆微微有些驼背,全然一派老教授说教人的架势,语气不急不缓,却抑扬顿挫:“骁粤你要搞清楚啊,即便轮回转世这种事根本无法被证实,至少现在不能,就算祁宸真的是叶钊,但他们活在不同的时空,叶钊在几百年后才会出生,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你明白吗?”
骁粤波澜未惊的眸子里满是执着,他说:“可他为我受伤,他心里是爱我的,叶钊身上的胎记可以证明。”
“他不是为你受的伤,是为了皋戌国的玄策将军骁韩云。”齐德隆继续打击他,“我都是带着原本的肉体过来的,为什么你是灵魂穿越过来?你有没想过这个问题?也许你这具肉体就不是骁将军,你就是你自己,你们只是长得一模一样,实际上你跟人骁将军半毛钱关系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