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鱼年:公主不为妾(31)
刚要回房,老太太忽然叫住她:“锦鱼,你先别回去,我有话要同你说道说道。”
周锦鱼停下步子,又重新坐回到座位上,向端坐在椅子上的老太太笑道:“奶奶,您吩咐,孙儿听着呢。”
周老太太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便少有走动,身形便富态了些,也正因如此,她眯起眼来的时候就像画上画着的王母娘娘,很是慈眉善目。周老太太平日里待周锦鱼极好,跟对自己的亲孙子并没有什么两样,因此,虽然她并不是周锦鱼的亲奶奶,周锦鱼也把她当成亲奶奶一样的孝敬。
“老四,你是不是喜欢上哪家的姑娘了?”周老太太吃了口桌上的甜汤,笑着问她。
周锦鱼一怔,第一反应就是转头瞪她身后的周小山,周小山被她瞪的一愣,连忙摆手,那意思是不是他说的。
周老太太见状笑道:“你崩怪别人,是我今儿自己瞧见的,有外人进了你的院子,我当然就想看看是谁。”周老太太眼中的笑意加深,像是说秘密一样的小声问她:“你能不能跟奶奶说说,到底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这都领到家里来了?”
“没有的事儿……奶奶您别乱想。”周锦鱼见瞒不下去,索性红着脸承认了:“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也就才见过几次,人家也未必就喜欢我,再说……”
再说,她还是个反贼。而且依着自己的推测,那人在反贼中的身份可能还不低,事情败露定然抄家灭族。撇开她相公有没有过世暂且不提,这样的女人她周锦鱼就算有些想法,也渐渐有了想要娶过门来好好照顾她们娘儿俩的心思,可在她还没有幡然醒悟、痛改前非,放弃造反大业之前,她也不敢娶啊!
唉!
想到此,她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周老太太便以为她在为难的是那姑娘有了儿子的事情,便道:“若是她有了儿子,你娶了她,让她把孩子也带到周家来便是。”老太太不紧不慢的道:“当年你娘她嫁过来的时候,不也带了个你么?孩子跟着过来了就改姓周,把他当成周家的子嗣,请先生给他念书,再把他送到潜龙寺去习武,什么也不会耽误下,周家的儿郎总不至于差到哪里去。你娘若是不乐意,由我去跟她说,也没什么好为难的。”
周锦鱼万万没想到老太太会跟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间感动的只想当场给老太太扣头,她一直都知道,老太太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她幼年的记忆缺失了一块,在来长安城之前的很大一片都是空白,但却记得老王妃对她娘儿俩的恩惠,也记得当时老王妃做主,让她娘柳氏嫁到周家来时所发生的的那些事。
当年柳氏的身份只是归宁王府的一个使唤嬷嬷,身份低微,就算以老王妃干妹妹的身份下嫁,但她嫁到周家来也已经算是高攀,更何况还带了周锦鱼这个拖油瓶。
一石激起千层浪,当时周家祠堂的那几个老人一个也不同意,义愤填膺的说柳氏这样的女人怎么配当他们周家的当家主母,说什么也不同意,势必要将柳氏母子赶出周家!
后来也是周老太太拄着拐杖,一个人在祠堂舌战群儒,说退了周家的几位叔伯,柳氏这才能得以在周家留下来。后来周家长子周公辅去世后,也是周老太太做主,把庆丰年的大钥匙交给了柳氏。
这些事周锦鱼全都历历在目,周老太太虽然看起来糊涂,总受她二儿子周二叔的欺负,动不动就被周二叔骗走了银钱。可周锦鱼却是知道,老太太心里清楚的跟明镜儿似的,却是一点也不糊涂,她之所以能忍让周二叔一家,也不过是老太太心善,念着她和周二叔的那份母子情分罢了。
周锦鱼又给周老太太行了个礼,只说:“孙儿知道了,等八字一撇了,就第一个来和您老人家说。”
老太太的满意的点了头,挥了挥手:“去吧,回去休息吧。”
“哎,得嘞奶奶,那孙儿告退了。”周锦鱼又行了个礼。
周老太太忽然笑看着她:“今儿你怎么格外规矩起来了?以往也没见你这般懂事。”
周锦鱼乖巧的笑出了一口小白牙,说:“想起了您老人家对孙儿的好。”
周老太太笑道:“你是家里的老幺,不对你好对谁好,快去吧,回去睡去吧,夜里凉,别再敞着窗户睡了。”
“是,”周锦鱼点头,应了声:“孙儿知道了,那我走了奶奶。”
周老太太慈眉善目的道:“快去吧。”
周锦鱼回了东院,躺在床上,脑子里光怪陆离,却是怎么都睡不着。眼瞅着屋顶上黑咕隆咚的,就像是有个黑黢黢的大洞,想要把人给吸进去。
脑子里一会儿是柳氏刚牵着她的手来周家的时候,她一副茫然无措,小小的身影躲在柳氏身后的样子,一会儿又是郑霓裳后来又来到周家,哭哭啼啼单方面说要退婚时的那副柔弱嘴脸。她口口声声说家里得知了消息不同意,其实不过是因为她周锦鱼身份低微,她郑霓裳一个堂堂郡主之尊看不上她罢了。
说的就好像是她周锦鱼非她不可一样,啧,又是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蠢女人。
就这么想着,周锦鱼终于勉强昏睡过去。
魏华年原本正打算回府,因着天色已晚,车夫想要抄近道回去,便走了朱雀南街,马车行至半路,竟然路过了废太子魏承禄的府邸。
魏华年想起了上次进宫时,皇后刚对她说了让她抽空去看看魏承禄的事情,她便让管家先送魏璟睿回府休息,把晚秋留了下来,同她一起进了废太子、也就是如今的大皇子魏承禄的府邸。
府里的管家把她引到正堂的时候,魏承禄正在对着下人发脾气,手里攥着鞭子对着小婢女一顿猛抽,他原本身子就不好,这一动气更是捂着嘴巴咳嗽不停。
他一边打那个婢女,嘴上一边骂:“连你这个下贱的混账都敢看不起我!咳咳……混账!混账!你是不是老二派来故意气我的!啊?”
那小婢女早已经被打的皮开肉绽,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裤脚哭个不停:“大皇子……大皇子奴婢错了,奴婢不是二皇子派来的,奴婢不是……”
魏华年看着魏承禄如今这副颓废的样子,哪里还是当日那个风光霁月的翩翩君子,她更听到暗卫传来消息说,他进来在服食五石散,性子也是越发的暴躁乖戾。
她心下微微一叹气,迈过了门槛去:“皇兄,为何发这么大的火?”
魏承禄闻言,手里刚扬起的鞭子一顿,看向来人,竟然是魏华年到了。
他眼中的冷意一闪而过,转而变成了一副讨好的样子,立刻就把手里的鞭子扔了迎上来:“元昭,大哥的好妹妹!你怎么才来,我还以为你把大哥我忘了呢,给你元昭公主写了那么多封信,都请你不来。”
魏华年听出了他话里有话,装作听不懂的回道:“大哥,阿璟身子一直不好,你是知道的,我实在分身乏术。今日冒昧来访,只是为着我今日在你府门前路过,想着母后让我来看看你,便进来坐一会儿。”
魏承禄皮笑肉不笑了声:“原来如此啊。”他走过来抓住魏华年的胳膊把她往座位的方向引:“咱兄妹俩许久不见了,你既然来了,就陪我好好说会儿话。”
魏华年被他抓疼了,蹙眉拒绝道:“皇兄,不必麻烦了,我这就走了。”
魏承禄瞪她一眼:“这哪儿行?走!陪哥说会儿话去,母后不是也让你来看我?”
魏华年还没来得及回话,魏承禄已经变了脸色,他另一只手指着魏华年,转过头对下人怒骂道:“一群不懂事的东西,你们睁大了狗眼看清楚了,这位可是当今陛下最宝贝的女儿元昭公主!她和我不同,回头有着大好姻缘,你们还不快上茶,好好伺候着!”
下人们被他吼得战战兢兢,连连称是。
这样陌生的魏承禄,让魏华年有些心惊。
方才魏承禄一靠近她,她便明显的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那股奇怪的味道,那味道她有些说不上来,有些苦涩的刺鼻,让她感觉极为不舒服。
再观魏承禄,他脸上长了一些小红点,神情也有些异常的亢奋。明明已经入了夜里,空气渐寒,他却只穿着一件白色里衣,敞胸露怀。虽说这是在他府上,既然他不惧寒这么穿也没什么,但在魏华年的印象里,魏承禄早些年的时候却极为怕冷,一到了冬日里便会患风寒,到了三月份还狐裘不离身,当年她还跟着其他几位公主一起笑过他。
转眼间,魏华年已经被魏承禄拉扯到了椅子上坐下来,小婢女哆哆嗦嗦的走上前来奉茶,被魏承禄眼睛一瞪,险些把茶杯摔了。
魏承禄看着魏华年,眼神变幻莫测,最后试探着问道:“我受父皇责骂的事,你可有听说吗?”
魏华年点了头:“从母后那里听说了的。”
魏承禄冷笑一声:“果然,她嘴里藏不住话,什么都往外说。”
魏华年忍了再忍,终究还是开口道:“母后不是外人,况且,她让我来见你,都是为着你不去看她,她挂念着你,怕你出了什么岔子。”
“我能有什么岔子?”魏承禄冷哼一声:“她若是念着我,当年就不会一味的退让,眼睁睁的看着我被关进了宗人府,连半句话都不肯说!”
第29章 [二十九]
[二十九]
魏华年见他如今这副样子,便知道自己对他说什么也没用。
皇帝上回重责大皇子魏承禄,是因着他把皇帝送往南陈的一副字画给用茶水打湿了,皇帝这才雷霆震怒,当着诸位朝臣的面责骂了他。
数年前,在大晋还没有灭北周的时候,周后主项均同南陈皇帝安叔礼便签订协议,两国皆为友邦,永世互不侵扰。当时周后主项均因为畏惧南陈所凭借的汉江天险,考虑到若是北周水军一下汉江,无论交不交战定然也讨不到任何便宜,因此,一直到北周改朝换代之前,和南陈一直相安无事,没有发生过任何强烈的冲突。
而天顺帝魏坚却不一样,他同南陈之所以重修旧好,是因着他如今在忙着对付北方的契丹,还要时刻提防着突厥、西域等这几个时刻想着要踩大晋一脚的小国。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同南陈再打起来,那大晋朝岂不是四面受敌?所以魏坚自然会主动去同南陈联络关系。
关于这些形势,就算魏华年不入朝堂,她也能根据她听来的只言片语,大体上能猜上个七七八八。但心里清楚归清楚,归根究底,她到底也仅仅是个没有任何实权的公主,虽说被皇帝封了封号,也给了头一份出宫建府的殊荣,但她始终是个妇道人家……
之前她还一门心思的想要辅佐大哥魏承禄,以为他若是为帝,定然会成为一位有道明君。可二皇子对他使了那么多次绊子他都挺过来了,却唯独没有挺过宗人府那次。如今变成了这副风声鹤唳的模样不说,还时刻担心有二皇子的人来加害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