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债找上门来了(168)
明明半月前曾祖母还在宫中住了几日,才多久,她又想得不得了。
“你们先下去。”
“是。”
没了外人,陆翎眼里映出笑。
曾祖母来,那她娇气包的妹妹也会一起来罢!
想着‘好久不见’的家人,她的心仿佛要跟着外面的雪花一同飞起。
“女皇陛下到——”
内侍尖锐的声忽然响起,陆翎站起身。
风雪遮人眼,陆尽欢被宫人簇拥着踏入温暖如春的含章殿。
“阿翎见过姨母。”
“快起来。”
十载为帝,陆尽欢魂里飘着的妩媚渐渐被威严取代,她握着陆翎的手往宫殿深处走:“听云碧说你这两日没胃口,怎的了,可是御书房的膳食不合你心?”
“还好。”
她一怔,失笑:“什么叫做还好?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你——”
眼看陆翎垂眸不语,陆尽欢忍下心底的担忧,抬手抚摸她清减的小脸,小声问道:“姨母没招你罢?”
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谁又敢想呢?手握生杀大权说一不二的陆皇会对着她的继任者这般温柔慈爱。
陆翎在她的注视下慢慢红了脸。
尽欢猜测一二,倏地福至心灵地猜测:“铭阳侯要将他的次女许配给张家小子,你喜欢宋家女?”
“……”
皇太女殿下别扭地别开脸:“孤不喜欢。”
啧!
“骗谁呢?”
女皇陛下好不正经地捏捏小殿下的脸,感受到一脸的滑嫩,登时羡慕嫉妒,故意拿话激道:“朕也觉得宋家女与张家小子男俊女美,实乃天作之合。”
“姨母……”
怕她当真一道圣旨赐婚,陆翎急得扯她衣袖。
陆尽欢总算知道她这两天不好好吃饭的症结在哪,摇头笑笑:“怎么一晃就这么大了?还知道喜欢别的姑娘了。真该让你阿娘教训你一顿,喜欢就是喜欢,不去争取,难道还等着小美人主动送到你怀里?比起你,你母亲当年可勇敢多了。”
她提到了阿娘和母亲。
陆翎眼神透着浓稠化不开的想念。
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人人艳羡的储君之位是母亲为她买来的。
她还知道,当年为确保下一任帝王出自陆家,为不伤这些年的情分,也为了永绝朝臣借男宠达到目的的野心,姨母主动喝了避绝子嗣的药。
她七岁入宫,养在深宫八年,前几年阿娘和母亲时常来陪伴她,再大一些能站到朝堂上去,她每天都能看到自己的双亲。
直到希尔尼斯国与大景进行友好的商贸往来。
有了世上最精良的舰船和最高的造船技术,景国航海事业发展迅速。
而阿娘和母亲为她、为这个国家做得太多了。
她们也是人,也会累。
朝堂稳定后,阿娘执意挂印西去,每隔两年都要和母亲去到外面走走。
算算约定好的时间,来年三月份她们就会赶回来为她庆生。
“好了,不要想了。”陆尽欢揉揉她的脑袋:“还是想想怎么哄你的小美人甘心做你的太女妃罢。”
“……”
陆翎蹙着眉:“都说我不喜欢她了。”
口是心非。
陆皇懒得戳破她。
与此同时,陆家的小少主扶着曾祖母,冒着风雪坐上宫里早早送来的銮驾。
“这天儿真冷,曾祖母您冷不冷?”
前朝短命的先皇已经死了多少年,陆家的老夫人看起来还是精神抖擞,越活越有奔头,陆家不需要她操心,阿绮瞧着虽然娇气,却继承了阿乖惊人的天赋,做起事来很有一家少主的派头。
陆绮为曾祖母戴上毛茸茸的鸭绒手套,眼睛亮晶晶的:“很快就能见到阿姐了。”
她的姐姐,大景国的皇储。
陆老夫人满目慈母地抚摸她的手背,笑道:“是啊,很快就能见到了。”
风雪沿着銮驾而过,宫道冗长,车辙碾压过积在地面的碎雪,发出咯吱咯吱的松软声,大雪茫茫,宫城静默矗立。
东宫门外,陆皇凌然立在石阶之上,身侧是隐隐高至她肩膀的皇太女殿下,另一侧空置,宫人们有规矩地候在她一步之外,雪花落在屋檐,经风吹,飞雪挂在尽欢微弯的眉毛。
看着不远处匀速驶来的车驾,这个在帝位上稳坐十年的女人眉间露出愉悦的笑。
一日为皇,为天
下主,喜怒好似也跟着湮灭在无尽的时光,也唯有当着至亲的面,她才能真心实意地笑出来。
为帝者孤。
而那些年总是陪在她身畔的少女早已不在,她下意识看了眼身侧位置,看到的是满眼的物是人非。
也不知最南边的鸭鸭国冬天有没有这么冷?
她伸出手去接雪花。
雪顷刻融化在她掌心,悬在眉梢的喜色被冷风吹皱,添了愁。
她想到一句话——有情人终成眷属。
桃鸢和阿漾如是,国师和道倾道长如是,可这两对的修成正果也是用了好多年。
没有陆漾从生死里闯过一遭,不会震动桃鸢的心。没有那几年的生离死别,她的爱不会爆发出汹涌的势头。
国师也是如此。
国师和曾经的道倾道长破镜重圆,才有了今时的同道之人,恩爱道侣。
陆尽欢仰起头来,心想:那她和她呢?
不脱鸭鸭国的小国主深宫寂寞时是否也会想念她?
她叹口气。
白气瞬间散在风中。
陆翎眉眼一动,去握姨母的手,神情关怀。
这个孩子,人不大,心肠却好。
尽欢摸摸她的脑袋:“乖。”
“……”
陆翎收回担忧的视线,她好似懂得姨母在想念谁,但那已经成为这宫中的禁忌,不可谈。
若是母亲在这儿就好了。
母亲最会开解人,尤其是关乎情爱的事。
銮驾愈近,陆尽欢眼里溢出笑来。
帘子掀开,小小年纪的陆绮率先从里面跳下来,一身锦衣,脖子缠了一圈毛茸茸的围脖,头上戴着白绒绒的帽子,帽子还有两只耳朵,打远看去像是一只可可爱爱的白老虎。
陆翎一见到妹妹就笑了,忍不住上前两步,大喊:“阿绮!”
什么储君风度,什么君子翩然风度,一股脑竟全忘了。
陆绮倏地扬起头,桃花眼漂亮得很,漫着星子的璀璨光辉,两条长腿迈开,悬在腰间的金算盘跟着发出清响:“阿姐!?”
陆家的小女儿陆绮,从来都是一个不顾世人眼光的怪胎,生在富贵窝,养了一身的臭毛病,娇气、慵懒、特立独行、喜欢闪闪发光的物什,譬如黄金、珍珠、玛瑙、红宝石。
爱她的
赞她眼光独到,颇有陆侯之风,不喜欢她的倒不会骂什么满身铜臭味儿,而是骂她是个懒货。
可偏偏陆绮懒归懒,一年到头里若是动身行商一趟,得来的利益比那些所谓的勤人要多得多。
于是这‘懒货’也成了坊间戏说之语。
嫉妒她的才会骂她懒,敬佩她的多赞她聪颖,羡慕她能有此等‘懒’法。
陆绮性子娇,人也懒,尤其冬天不爱挪窝,这次随曾祖母入宫,她步子迈得比谁都快,几步到了陆翎身前。
姐妹俩你看我我看我,陆翎个子抽条长得快,足足高了陆绮半个头,但陆绮脸白唇润,活得要比皇太女滋润,两人看来看去,欢欢喜喜抱在一起。
难得陆翎这些年性子渐冷,竟也笑得和朵花似的。
“祖母。”
陆尽欢摒弃帝王之尊,一如往年恭谨地搀扶老夫人。
陆老夫人不愧是陆家的老夫人,定海神针,寿数长,人也康健:“吾皇近日可安好?”
“安好,见了祖母,这心更好得不能再好。”
“我看不见得罢?”
尽欢笑了笑:“祖母又在打趣欢儿。”
陆老夫人活到至今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看女皇揣着明白装糊涂,索性按下此事不提,说说笑笑地随人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