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债找上门来了(123)
桃鸢细细咀嚼“景幼”二字,深觉这名字起得好,景有天地自然之美,一个幼字,可窥其简单、纯澈。
景幼。
这便是阿娘念想了二十多载的心上人?
崔玥站在墓碑前将近两刻钟的时间。
她来此摆明揣着心事,陆漾不敢扰她,和桃鸢安安静静守在一侧。
此地有残存的酒香,能看出祭拜过的痕迹,想来祭拜之人,正是她的好岳母。
大周世家延续了太多年,外表光鲜,骨子里生了腐朽,洛阳城数得上名号的‘恩爱夫妻’背地里大都养着一些‘玩意’,唯有少数一生一世一双人。
陆漾想起祖母在她少时耳提面命的教诲,头一条便是不准乱搞女女关系,她摸摸鼻子,和桃鸢悄悄地打眉眼官司。
两妻妻以眼波做交流,这一头,崔玥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幼幼,我无意搅扰你的安眠,我只想看看,你在不在。”
山风拂来。
深秋的意味在这凉风里愈发浓沉。
“阿漾。”
陆漾一个激灵:“小婿在!”
崔玥紧紧盯着那墓碑,盯得眼睛发红,声音颤抖:“你帮我、帮我把人挖出来,我要开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开馆?”她吃了一惊,再看崔玥怅然忍悲的神情,赶忙道:“是、是,小婿这就去办……”
好不容易抓到在岳母面前表现的机会,竟是掘人坟墓挖人棺材的事。
说不上不情愿,陆漾对着那墓主拜了拜,嘴里振振有词,等基本的流程行过,她按动长靴一侧的机关,取出一把削金断玉的短匕。
碍于里面埋着的人可能是岳母心尖上的存在,她不敢支使随从,免得有人冒冒失失对前辈不敬。
挖坟开棺是实打实的力气活,整整忙活小半个时辰棺材刨出来。
费了些功夫拔去上面的长钉,陆漾累出一身汗,喘口气,见桃鸢在旁惊讶地看她,她心想:就是累死在这都不能教甜果果小瞧。
强撑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去推棺材盖。
手背上的青筋绷了出来。
桃鸢不放心地想帮把手,见她朝这边走来,陆漾狠了狠心,棺材盖被推开。
呼!
陆少主一屁股坐在地上:面子保住了。
擦擦脑门上的汗,低头看去,不敢相信地眨眨眼:“岳、岳母……”
听到她的喊声,崔玥迟疑地迈开步,过往如流水在心尖淌过。
这是一场孽缘。
若她性子再和软点,不至于伤人自伤,后悔的余地都没有。
……
棺材是空的。
随景幼一起下葬的一缕青丝也跟着消失不见。
“是她……”
她笑起来极美,有着万千春色融于眉梢的惊艳。
从前陆漾便在想,能生出鸢姐姐如此美貌的女子,年轻时定也是一位不可方物的俏佳人。
刚要语言,一滴泪从崔玥眼眶垂落,晶莹的泪珠滑过下颌,碎在黄土,荡起些微的尘。
笑时便已美不胜收,此番落泪,更有惊心动魄的流离破碎感。
怎么哭了?
陆漾摸不着头脑,无措地看向桃鸢,指望甜果果安慰她受伤的娘亲。
沉默须臾,桃鸢小幅度地摇摇头。
她初识情滋味,知情甜情暖,独不尝情苦。而看阿娘的样子,显然用情已深。
情深者,劝不得,不可劝。
……
第79章 是系铃人
“山主,梅山那座空坟被挖开了……”
风停叶静,良久,一声喟叹隔门传出——“知道了。”
侍候道贞年头久一些的老道侍约莫都晓得,梅山那座坟是山主心头的墓,寻常动不得,念不得,亦忘不了。
若是就此忘了,何故叹息?
浅浅的叹息散在空中,风重新扬起,叶子簌簌有声。
……
白水巷的一间民居,病得无法起身的景幼艰难睁开眼,隐隐约约的说话声流出来,便是只看到一道朦胧的影子,她也能分辨出那人是谁。
她再度闭上眼,不肯面对现实的残忍。
和住在此地的大娘谈好租借一段时日的事,崔玥回眸,躺在床上的人依旧没任何反应,她心中一慌,怕这人就此没了,脚步急匆地走过去。
脚步声渐进,若有若无的香味袭来,景幼不想面对。
一根手指探过她的鼻息。
“还有气……”崔玥喃喃道,一瞬紧绷的心放松,扯起唇角干笑两声,坐在床沿小半刻钟,而去离开。
她人走了,那阵香风也淡了。
睁开眼果然没见着人,景幼唇畔掀起嘲讽的弧度。
“你醒了?”
崔玥端着药碗出现在门外,床榻上的人面色微僵,扬起的唇缓缓落下去。
“先来喝药罢。”
她近前来伺候她喝药。
景幼歪头,瞧见婢子眼里一闪而过的惊疑,痴痴笑了笑:“不劳桃夫人好心了,就让我自生自灭也是好的。”
她一副不想活的颓然架势,伤心过度,眼里也没了昂然的精气神,崔玥有负于她,由着她逞口舌之快,静立半晌:“那也要喝药。”
玉手捏着瓷勺喂到她唇边。
景幼漠然看她两眼,看清她眼里的坚决之意,面上还是冷的,心却支撑不住软和下来,张开口,苦涩的药汁喂进来。
一人喂,一人喝,药汤终有喝尽时。
瓷碗见底,崔玥也该走了。
她如今是世家新妇,世俗礼教的樊笼笼罩着她,使得她不可久留。这一切好似是重新开始,又好似和以前没甚区别。
“我做错了事,你就是要恨我、怨我,也该早点好起来,痛痛快快地恨我、怨我,病恹恹的哪能行?”
婚后在人前性情大改,冷淡寡言的她罕见地对着病人话多起来,她替景幼掖好被角,在自己还没注意到的时候,伸手抚了抚她的发。
这是她们素日恩爱里常有的小动作。
“你走罢。”
景幼轻声赶人。
崔玥走了。
当晚天下起大雨,在一片风声雨声中,景幼做了大半宿的噩梦。醒来,发现这世道比噩梦还吓人。
山下的女人不仅是老虎,还是夺人心魄的妖精,是想好便好,想作恶就颠倒红尘的坏妖精。
她怨恼崔玥,既恨又爱,怨恨好一阵,躺在床榻的那些天慢慢地担心她为何不来,是在夫家不好过,还是被人发现她婚前与人有私?
她恼极了她,也该恨极了她,到此时竟还惦记她的安危。
直到又一个雨夜,崔玥披着黑色的斗篷而来,进门看见她,空寂无波的眼睛蓦的有了一抹光亮:“你瞧着好多了。”
景幼不见她十二天八个时辰半刻钟,这会见了她,看出她进门前心情并不好,话到嘴边,想问,没资格问。
于是开始和自己怄气。
任凭崔玥想法子哄她都不展露半点笑颜。
崔玥破除万难寻来,失落落黯然而走,走前望她一眼,深觉她身子单薄,想了想,又留下多一倍的银钱,嘱咐好心的大娘日常多熬些补汤。
她就是这样的人,想对一个人好,是好到面面俱到。
她走后大娘笑呵呵在景幼耳边夸赞这位夫人多么多么好。
然而景幼想到她的坏,闭眼不言。
崔玥花了大价钱用无数灵丹妙药养好小道长衰败的身子,这次她典当了一些首饰,抱着一袋银子去白水巷。
大娘见了她仿佛一下子找到主心骨:“夫人,夫人你总算来了!”
“大娘,出何事了?”
“是我对不住夫人,午觉睡醒才发现住在这间房的人离开了,怎么找也找不到……”
“她走了?”
“是、是啊,夫人待她那般好,她、她怎么就狠心走了呢?”她啰啰嗦嗦好一通,适才发现眼前的贵人脸色不妥,担心道:“夫人?”
崔玥指尖扶着前额:“我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