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欢重拾(7)
纪岑安不能去警局。
徐行简认识她,届时肯定会暴露踪迹。
“不用,”一名警察说,“人证物证都在,够了,多一个也坐不下。”
“行了,开车开车,先回去再看。”
……
停在路边的车辆陆续发动,接连离开。
警车先行,然后是保时捷。
车窗没关,南迦沉默坐在里面,直至开出一段距离了,这人才轻声对前面的司机说:“换个方向,今晚去北苑。”
前头的司机一愣,疑惑道:“您不是要等徐先生……”
南迦打断他:“不等了。”
语调冷冷,未有太大的起伏。
自知不该多话,越距了,司机登时噤声,不迭在前面路口掉头开往另一个方向。
小酒吧那里。
纪岑安眼看着两辆车都开远,等了会儿才转身。
烟只剩短短的一截了,差点就烧到她的手指。她嘶了声,慢半拍才感觉到烫,立时扔下猩红的烟头,长腿一抬就踩上去,用脚尖碾灭火星子。
酒吧内部,发生了这么大的乱子,剩下的客人也没多少了。
陈启睿被留下来收拾残局,独自在吧台后清理。发现纪岑安攥着一包烟才回来,陈启睿满腹牢骚,不乐意她跑掉躲开,抢回自个儿的烟,不悦道:“让你抽了,自己没钱买?”
纪岑安实诚,没所谓说:“嗯,没钱。”
抖出一支烟叼上,陈启睿嘴贱说:“人都找不到,还以为你死外边了,溜得倒挺快。”
挨刻薄讽刺了,纪岑安面上也没有太大的触动,任由他。
陈启睿问:“咋了,看到警察就跑,是犯了哪门子事?”
纪岑安不予回答,也进吧台后,反问:“我的工资怎么结?”
陈启睿皮笑肉不笑,“问我有毛用,我又不是你老板。能咋结,还不是等明天再看,难不成我掏钱给你吗?”
淡漠瞧瞧他,纪岑安接道:“也可以。现金,总共一百七。”
“不要做梦,”陈启睿直说:“老子兜里比脸都干净,也等着月中发工资呢,结个屁的现金给你。”
他俩不对付,也没什么可以讲的。
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
纪岑安不多给眼神,帮着清理地上,到时间了就进后厨收拾东西。她今晚把卖剩的吃的都装斜挎布包里,连带拿上两瓶水。
陈启睿冷眼旁观,再度嘲讽:“你他妈是来打工的还是来进货的?”
对其视若无睹,纪岑安挎上包就走。
夜里是步行回出租屋,五个站的路不算太远,走回去将近半小时。
与昨天一样,纪岑安还是绕了路,到房子里后没开灯,歇够了再进浴室洗澡。
步行消耗体力,T恤背后都被汗水濡湿了。
纪岑安接了捧水浇脸上,闭了闭眼。
又是这么晚了,又是和徐行简一块儿出门……
南迦对徐行简始终如一,不管从前还是如今。
分明那时纪岑安都没做什么,南迦却一味护着徐行简。
“就这么在意他?”纪岑安曾问她。
南迦不应答,可眼睛是红的。
纪岑安划动指尖拂她脸庞,她颤了颤身子。纪岑安有些生气,但不浮现于外,轻柔吻她耳尖,说:“总是向着外人。”
南迦不松口,不承认。
纪岑安固执,指腹在她柔嫩的唇角抹了抹,意味不明地低低说:“南迦,你也疼疼我……”
第6章
洗漱完已是三点,下夜几乎过半。
大热天冲凉会舒服些,即使没有空调风扇消暑,可也不至于那么难捱。
出了浴室,纪岑安上身穿一件松垮垮的青色宽大短袖,两条匀称笔直的长腿光着,乌黑柔顺的头发披散在背后。
路过厨房案板那里,她顺手拿了瓶水拧开,仰头就喝几口。
租房面积就麻雀内腑那么大,浴室挨着厨房,转过来就是床的位置,沾有水的拖鞋在地上趿拉两个两回,地面一大片都是湿漉漉的。
平歇了片刻,纪岑安摸出手机翻了翻,温吞查看,没事干磨时间。
这玩意儿是去年才有的,四五年前的触屏机,版本比较老旧,正规市面上早就不流通了,镇上二手店七八十块钱就能买到。
这类淘汰款的杂牌机子也就能收短信接电话,其它功能指望不上,娱乐更是想都别想,网速就不行。
纪岑安也没想着能使上它,买来不过是为了打工方便和联系杨叔,连登记都不是用的本人的信息。她靠墙曲起细白的腿,背微弓起,习惯性打出一串熟稔于心的数字,没两秒钟再一个个清除,如此反复十几回,面色沉稳思忖着,又在想事。
犹豫要不要换个地方,明天领了工钱就另找活儿。
短期内遇到了两回,今晚没被发现是运气使然,下次若是再有类似的情况,亦或徐行简他们再折返找上来,一个不注意再撞上……往后不一定能有这么走运。
但另一方面,城中村日结短工难找,这种活儿要么是下苦力,要么是有一定的技术含量需求,再不济就是有做工天数规定,号称日结工资,可一般是一到半个月才会发钱。
诸如小酒吧打杂之类的工作其实比较少,不然纪岑安也不会找上这一家。
她本打算做完这段时间攒一笔钱,赚上九百一千也足够支撑两到三个月,然而不成想状况突发,不得不慎重衡量。
境地两难,哪一边都像是站在悬崖上。
她有点烦躁,手下用力捏着塑料瓶身。
咔嚓咔嚓——
老半天,终归还是等明天再决定,一切见机行事。
不论如何,今晚的工钱到手为先,余下的都是后话,徒劳担忧也没用。
屋内伸手不见五指,再度黑沉下来。
恍然几小时天光大亮,晨曦冲破云层,工厂的机器准时运作转动,重金属的规律对撞响动磨得人耳朵痛。
早上较为凉快,街上起了浓雾,厚厚的白色将周边的所有事物连同行人车辆都笼罩进去,到处茫然漫漫,前行的路都被遮挡住了。
太阳还是相近的时候升起,但不足以驱散雾气,直到晌午日上三竿了,地上才真正热起来。
歇得太晚,纪岑安早上没起,耳朵聋了似的受着隔壁的噪音,到了下午三点才睡眼惺忪爬起。
休息质量过差,眼皮子睁开,直起身来后脑袋都是沉的,心神都略恍惚。
木板床躺久了浑身酸胀,肉里的骨头都在发僵,纪岑安动了两下,关节里都咯咯作响。
昨晚带了吃的回来,中午不用开火,对付完差不多五点出头。
今天是提前到小酒吧,待老板来了就讨工资。
不是正常营业时间,酒吧里没有客人,只有员工在。陈启睿昨夜没离开,留下来守店了,现今还在吧台后调试新品,一面半吊子看手机教程一面照着网上的步骤学,嘴里咬着一根糖。
破天荒不吃烟了,转性了般,临时改嚼别的东西过过嘴瘾。
纪岑安背包进去,没到点也不动手干活,到了就找个清净的角落待着。
眼不见心不烦,和陈启睿井水不犯河水,省得离近了互看不过眼。
陈启睿见到她同样没啥表示,兀自调酒,将糖咬得咯嘣响。
真正的服务生阿冲归来了,带着她走路都不稳的小豆丁儿子一起来的。
那姑娘比酒吧里的员工年纪都小,不到21,初中肄业,未婚先孕生的娃,算是单亲妈,家里还有个病痛不断的妈。
阿冲她男朋友是去世了的,领证前半个月意外遭遇车祸,男方那边家里已经没人了,因而孩子只能由她只身费劲拉扯。昨儿请假就是为了照顾小孩子,小萝卜头发烧生病,必须带医院吊水,于是耽搁了一天工时。
对于纪岑安昨晚帮忙代工,阿冲由衷感激,特地买上一网兜柑橘予她,不停道谢。
“真是麻烦你了,不好意思啊,让你一个人干两份活。”阿冲温言细语,一定让纪岑安收下东西。
纪岑安婉拒,如实说:“老板给了钱的,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