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吕纬甫(74)
那当时邓远在想什么呢?他真的被徐以寒糊弄住了吗?还是……还是他其实也不大在意。乌妍说邓远已经很多年没见家人了,那么会不会,邓远不在意他们的关系的原因正是,他们是家人?这个世界上恋人会分手朋友会绝交,唯一无法更改的关系,只有血缘关系。
就像妈妈,就像姐姐。
邓远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和他在一起的吗?而最初相遇时,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带邓远回家的吗?那夜的上海格外庞大也格外光怪陆离,像一片极光笼罩下的干冷的沙漠,而他们是两条濒死的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鱼,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他们用彼此的水汽拯救彼此,那水汽都来自同一片湖泊,那是妈妈长大的地方。
是这样吗,邓远?
徐以寒不懂,也没有答案。他所剩不多的真心一抽一抽地,被这个滚烫念头鞭打得无处遁形。他没有答案。
“行啦,就算是你姐,就算你们有点什么……”Peter暧昧地笑笑,“大不了你再补偿他嘛,钱给够了什么不好说?”
就在这一刻,周围是嘈杂人声,眼前是Peter漫不经心的脸,徐以寒下了一个决定。妈妈的耻辱和痛苦已经无人知晓,他不能,不能再让姐姐经此命运——姐姐遭遇过什么,姐姐为什么而来,姐姐为什么和他在一起,他要一个答案。
徐以寒一把扯下“孝”徽,起身道:“徐家的事以后再说,我得走了。”
Peter:“这才几点——飞机起飞还早啊?”
徐以寒:“我去郑州。”
第90章
接到赵教授的电话时,赵辛和刘语生正在复旦大学的中央草坪上。难得的,今天他们都没有更新任务,天气又晴朗。赵辛坐着,刘语生枕在他的大腿上。原本刘语生是不好意思这样的,但一眼望去,草坪上的学生歪七扭八,刘语生也就无所谓了。
赵教授问:“赵辛,你能不能联系得上徐以寒?”
“他不是回武汉给他……给徐叔办葬礼了吗?”
“他没回,现在徐家没人能联系上他。”
“……那我就不知道了,”赵辛拢了拢刘语生的头发,“这几天也没在公司见他。”
“好,”赵教授轻叹,“如果你联系到他了,还是给徐家说一声。”
“嗯,我知道。”
父子两人同时沉默,几秒后,赵教授又问:“你和那孩子在一起呢?”
“对,我们在复旦……我有个同学在这儿,正好聚一下。”
“这段时间身体还好吧?”
“挺好的,爸,”赵辛顿了顿,“语生一直在照顾我,你和我妈别担心。”
赵教授笑了笑,有些无奈似的:“我们担心也没用,总有这么一天,你得自己……”他话锋一转,“什么时候回武汉?能不能把那孩子带回来?让我们也见个面。”
“下个月吧,”赵辛看向刘语生,“如果他愿意的话。”
“好,”赵教授温声道,“希望他愿意。”
赵辛挂了电话,刘语生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看着他。
“你爸?”
“嗯,问你愿不愿意和我回武汉,”赵辛笑道,“他和我妈早就想见你了。”
“我……愿意当然是愿意,”刘语生翻了个身,下巴抵在赵辛的大腿上,“但我带什么礼物见他们去呢?你爸妈肯定来过上海吧?不知道上海的东西他们喜不喜欢?而且甘城好像没什么特产……要不咱们去趟苏州?我听他们说苏州的……”
“哎,”赵辛忍不住捏住刘语生一鼓一鼓的脸颊,“用不着带礼物,人跟我回去就行。”
“那增么行——”刘语生被捏着脸,有些口齿不清,“这是我们第一翅见面!”
赵辛笑出声来,松了手,俯身在刘语生额头上吻了一下。
“赵辛!”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女声。
“社长,”赵辛向她招手,“好久没见了。”
“真是好久没见……”吕悠然在赵辛对面坐下,镜片后,一双细长的眼睛瞟来瞟去,“这是家属?”
“是啊。16595.com”赵辛道。
刘语生没想到她来得这么快——不是说还有四十分钟才下课吗?她是不是看见赵辛低头亲他了?肯定是,否则也不会这样问。
“你好,”刘语生小声说,“我叫刘语生……你可以叫我语生。”
吕悠然正色道:“弟妹你好,我在追《总裁我真的错了》哦,”转而又冲赵辛挑挑眉,“是弟妹吗?还是……”
赵辛搭上刘语生的肩:“你说呢?”
吕悠然哈哈大笑。
她是笑了,刘语生却忍不住战战兢兢——来复旦之前赵辛告诉过他,这位吕悠然是他的大学同学,前校园诗社社长,现中文系在读博士,小有名气的青年文学评论家。
她在追《总裁我真的错了》?是说客套话,还是真的在追?
“还有《我不要超能力》,我也在追,”吕悠然又道,“你们这比赛真是够刺激的。”
赵辛点头,开玩笑地问:“你打赏了吗?”
“本来想给你打赏的,写得挺好看,”吕悠然十分坦荡,“一看你和第一名,嚯,差出好几万……那我就没办法了。”
赵辛笑了笑:“嗯,没关系。”
几天前,在张莉的授意下,蔚蓝文学网首页和蔚蓝文学APP首页同时挂出一个打赏榜,实时公布六位作者的打赏收入,每半小时更新一次。此举一出,六位作者的你追我赶更加激烈了,再加上排在前三名的病忘、吕纬甫、雨声之间早有龃龉,读者们吃瓜看戏,不亦乐乎。
而作者们的粉丝则没这么愉快了。病忘的粉丝分成两类:一类热衷于四处嘲讽其他作者,尤其是吕纬甫和雨声——“狗男男炒cp 炒到这个程度还是比不过我们千千噢?”“@唐纳森 @罐头带鱼 我要是您二位就赶紧退赛退圈了哈,丢不起这个人”……另一类,则异常狂热地关注着打赏榜的实时更新,为了使病忘保持第一名的领先优势,他们不仅倾其所有地打赏,甚至还大力鼓动网络上、现实中的朋友们给病忘打赏,以至于就在昨天,@天真圆蛋吃瓜 爆料说,十度千千的某位小粉丝竟把三千块学费全部打赏,之后又在十度千千粉丝群中四处借钱交学费。
赵辛和刘语生发微博呼吁读者:请务必量力打赏。而这又成了十度千千粉丝们的笑柄——“又开始表演了哈,真这么清高为森么要每次更新两万字呢?这好像不是您的一贯风格哦严肃文学大大@唐纳森”“唐纳森装清高也就算啦,毕竟人家一直搞严肃文学嘛,超有气节的是不是~~你罐头带鱼觍着脸凑什么热闹,忘了自己五千块改结局的壮举啦?”
随着实时打赏榜的推出,文学接龙大赛的热度再上一层楼,粉丝之间的厮杀也更加激烈,有吃瓜群众调侃:“这他妈就是网文圈的produce101啊!”
“其实我挺好奇的,”吕悠然带赵辛和刘语生去吃食堂,“语生的风格和这个比赛还是蛮一致的,就是……通俗性很强。但是你呢,赵辛?”
赵辛:“我也是写网文的啊。”
“哎,我早就和你说过,你那种风格,”吕悠然直言不讳道,“还是不够通俗……你应该去写同志文学嘛。”
赵辛:“写同志文学更赚不着钱。”
吕悠然:“你要是真想赚钱也不至于在网上被骂成那样,仇女哦,我都看见了。”
赵辛:“……”
“对吧,语生?”吕悠然看向刘语生,“他这人就是别扭,你说他放着家里的资源不用……他要是愿意搞搞严肃文学,凭他爸的关系,占多大便宜啊,他爸能把苏童请来给他写打广告……真是。”
赵辛和刘语生对视一眼。
赵辛:“严肃文学。”
刘语生:“苏童?!”
“啊,是啊,赵老师和苏童不是关系很好么。”吕悠然吸一口绿豆汤。
“算了吧,”赵辛无奈道,“天天有人拿‘严肃文学’讽刺我,你不知道?”
吕悠然:“我知道啊,我就是知道才这么说的,你看,你们那个圈子里,‘严肃文学’都能拿来骂人了。当然我也不是说这东西有多好,可是起码,不该变成句骂人的话……赵辛,你说实话,你不难受?你通过一篇表达某个想法,发表在文学期刊上,也许有人会正儿八经地评论解读,发表在网上,他们反倒捏着这骂你‘严肃文学作家’,你不难受?”
刘语生被吕悠然的一席话说愣了,捏着筷子,看着她。
“还有,现在这个比赛,什么狗屁玩意,”吕悠然的语速越来越快,“这不就是比谁有钱比谁脑残么,你,哦还有语生,你们干嘛蹚这滩浑水呢。”
赵辛:“你别激动。”
“气死我了!”吕悠然把手里的绿豆汤重重放下,“刚才一见面就想说的,忍到现在。”
“消消火,”赵辛慢条斯理道,“参加比赛之前我们也没想到这比赛会办成这样,现在又不好退赛,而且……”
吕悠然:“而且什么?”
“而且这比赛不是还没结束吗?万一最后我赢了呢?”赵辛笑着说。
赵辛坐在轮椅上,刘语生推着他,慢慢地走在复旦校园里。
“怎么不说话了?”赵辛问。
“我在想……赵辛,以现在的差距,你觉得你有希望超过十度千千?”
“不太可能。”
“那你为什么说……”
“因为我说的‘赢了’,不是指得了第一名,”赵辛向后靠,后脑勺抵在刘语生的指关节上,“我只要把这个故事写完,就能赢了十度千千。”
刘语生:“嗯?”
“因为我写得比她好啊,”赵辛笑了笑,“你说呢?”
刘语生心中一动,他最着迷的就是赵辛的骄傲,那种明白了一切但仍然不服输的骄傲。
“也许我在名次上没法超过她,但我想,只要我确实写得比她好,读者——大多数读者——会明白的,”赵辛扭头看刘语生一眼,继续道,“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想,最初,我为什么写耽美?就像社长问的问题……我觉得我得承认,最初我就是被耽美这个题材吸引了,尽管有人说它轻浮、幼稚、局限……但我就是被耽美吸引了,我不是在表达思想的时候随便选了耽美,而是耽美本身就是特别的,我写的那些故事,真换成什么同志文学风格,我也许就写不出来了。而现在的这个故事,虽然是几个人一起写,但它对我来说不只是一个接近你的途径,它也是有意义的、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