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吕纬甫(62)
即便我略感失望,但我没有资格因此批判他。而最令我失望、愤怒的事情其实是,唐纳森对罐头带鱼的大力推销。我不想和cp粉们争论他们两个究竟是什么关系,真实恋情也好网络营销也罢,我想说的是,唐纳森采取种种极端的方式推销罐头带鱼(最极端的就是疯狂加更),这种行为非常、非常不负责任。
大家都在网文圈混了这么多年,而唐纳森自己更是一位优秀的作者,我就想问唐纳森,你真的分辨不出罐头带鱼的水平吗?你一次次向你的读者们推销罐头带鱼,甚至以加更的方式刺激他们去看罐头带鱼的,说到底你利用的是读者们对你的信任和喜爱,而你推销给读者们的真的是好作品吗?你扪心自问,罐头带鱼的作品值得这样推销吗?话说到这我相信一定会有罐头带鱼的粉丝来骂我,我想说你们骂吧,你们再怎么骂我也要说:罐头带鱼的创作水平根本配不上唐纳森的推销,配不上就是配不上,不好就是不好。
我知道现在正是唐纳森和罐头带鱼疯狂涨粉的时候,这篇文我犹豫了很久,发,会被骂死;不发,我于心难忍:他们越是涨粉,也就意味着越多读者被唐纳森的疯狂推销所蒙蔽。你们可以说唐纳森就是愿意推销罐头带鱼关你屁事?我想说,就当我不希望在圈子里看到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吧。
最后,我把唐纳森《管送别》里的一句话送给诸位:
“理性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仅20分钟后,@暹罗扫文推文 转发了这篇长文,紧接着,诸多大大小小的吃瓜号推文号纷纷转发。他们未必明说支持长文作者,但却给这篇长文打上了“理性探讨”的标签,诸如:“@绿绿扫文:转给大家看一看这篇文章,文章写得挺理性的,虽然说得未必对,但可以作为另一种观点,为大家提供一些反思的空间。”
而这篇长文自然也被转发进十度千千后援会的大群,一时间,粉丝们欢欣鼓舞,倍感扬眉吐气。
千千のHoHo:总算有个明白人出来说话了,姐妹们我去给这篇文打赏了!
千千の小软:啊,在哪打赏啊,我也想打赏……
千千のHoHo:微博长文章可以直接打赏哒~你绑个支付宝就好惹~
千千の阿芙:已打赏。顺便也给千千打了赏,唐纳森这么垃圾一作者凭什么在打赏榜排第一?
千千の阿芙:嘻嘻,排到千千读者打赏榜的第三名啦~
张莉面无表情地,把截图发到群里。她刚给十度千千打赏了两万块,正好趁这个大家拍手称快的时候带一带打赏的节奏。
果然,十度千千的众多读者纷纷冒头,表示一定要让千千反超唐纳森。
张莉关掉电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方文把切好的菠萝端过来,两个人你一片我一片慢慢地咀嚼着,一时间谁都没说话。窗外的夜雨下得正急。
抬手抹掉嘴角的菠萝汁,张莉苦笑了一下:“那篇长文你看了吗?”
方文点头。
“方文……”张莉轻轻靠着方文的手臂,“我是不是很糟糕?”
“莉莉,其实……”
“你看,”张莉自顾自地说,“我好歹也是中戏的硕士毕业呢,之前来应聘的时候,我还真以为自己能做点和新媒体有关的工作,我甚至都做好准备了,哪怕徐总天天让我给微信公众号排版,也行。”
“可是呢?原来我的工作就是在网上炒作、带节奏,做一些根本没有意义的事情……我真羡慕你,我觉得你的工作起码是有意义的,你能帮那些作者写得更好……我呢?我就想流水线上的工人,我做着完全没意义的工作,也不会有人知道我、记住我。”
刚才,方文险些回答“其实我也很糟糕”,也许张莉顺着他的话多问几句,他就会忍不住把自己当枪手的事告诉她。他实在太过煎熬。
可张莉一句“我真羡慕你”,又让他说不出那些话了,他心中升起一阵隐隐约约的恐惧:如果张莉知道他做枪手,该对他多么失望?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方文攥住张莉的手,低声说,“为了挣钱,没办法。我知道你也不想这样,莉莉。”
张莉沉默片刻,小声问:“你会看不起我吗?”她一只手轻轻环着方文的手臂,姿态仿佛在乞求。
“怎么可能?”方文扭头,吻了吻张莉的嘴唇,“别想太多了,咱们早点睡吧。”
到晚上十一点半,这篇长文的转发量已经超过两万,这要得益于多个推文号、十度千千粉丝、一小部分水军的共同努力。
雨水公平地落在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把湿漉漉的潮气通过管道、窗户的缝隙以及各种各样的裂缝,送进千家万户。当方文和张莉齐齐陷入沉睡时,徐以寒独自站在阳台上抽烟。雨下得很急,似乎那潮气也透过他身体的某些裂缝,悄无声息地漫进他的胸腔。他感觉自己焦躁得难受,铁石心肠也生了锈,湿哒哒地透出些腐朽味道。他深深地吸一口烟,希望能把温暖的烟气吸进五脏六腑。
吸完烟,徐以寒收敛着脚步,走到书房门口。
今晚邓远下播得挺早,因为这两天他有些咳嗽。主播培训公司的人说,很正常,刚做主播都这样,话说多了嘛。
因为咳嗽,邓远搬去书房的床上睡觉——徐以寒从没说过他打扰了他,可邓远自己抱着枕头被子就走了。徐以寒忍不住想,以后他是不是就打算一直睡书房了?
徐以寒站在书房门口,即便隔着紧闭的木门,也能听见邓远难耐的咳声。今天邓远和蟹脚APP签了约,邓远说告诉徐以寒:“蟹脚的分区经理夸我直播效果好,男扮女装得很逼真。”能不逼真吗?他就是想变成女人啊。徐以寒以为邓远是故意说出来嘲讽他的,可邓远脸上一派认真,只是目光有些黯然。徐以寒一下子就说不出话了,他知道邓远就是这样的人,有点憨憨的,徐以寒说什么他都认真听认真信,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是有一说一,并不会恶意地讽刺。
邓远还在咳,徐以寒忍不住去接来一杯热水,轻敲书房的门:“姐姐,我进来了。”他拧开门,走上前去,打开床头壁灯。
暖黄的灯光一照,徐以寒才发现邓远的嘴唇和脸颊都红得不自然,一双圆圆的眼睛也半眯着,有些迷茫的样子。
徐以寒连忙扶起邓远,把水杯凑到他唇边:“来,姐姐,先喝点水。”
邓远便就着他的手咕嘟咕嘟喝水,竟然一口气把大半杯水喝完了。他的嘴唇湿润了,反一层亮亮的光,他的头发睡得乱糟糟的,脑袋无力地歪向徐以寒肩膀。这模样让徐以寒想起邓远跟他回家的第一天晚上,发着烧受了伤,像条乖巧的流浪狗。
徐以寒摸摸邓远的额头,心道不好,邓远在低烧。他把邓远小心放下,为他盖好薄被,又取来体温计。
“姐姐,来,量个体温,”徐以寒轻声哄他,抬起他的左臂,“夹着别动,啊?”
邓远听话地夹紧水银体温计,呢喃一声:“好凉。”
“嗯,听话,凉才测得出体温。”徐以寒又去把毛巾用凉水润湿,拧干了,俯身说:“姐姐,我给你擦擦汗啊?”
邓远闭着眼,咕哝了一声什么,徐以寒没有听清。
他小心地为邓远擦拭额头上的汗水,接着是耳后——徐以寒动作一顿,忽然在邓远耳后看见一枚圆圆的红印子,像是什么东西压出来的。
另一边耳后也有。
他皱着眉为邓远把汗水擦干净,看时间到了,便抽出体温计:37.8度,确实发烧了,但还没到需要吃退烧药的地步。徐以寒又接来一盆温水,将毛巾在温水里浸湿了,擦拭起邓远的手弯、腋下、腿弯和脚心。擦着擦着徐以寒忽然想起来,那两枚红印子是邓远的猫耳发卡压出来的。
箍得很紧吧?下播这么久了印子还没消。他抿着唇凝视邓远,邓远咳嗽,发烧,耳后两块红印,都是因为直播。再打量,他发现邓远瘦了,原本圆润的肩头,似乎变得单薄许多。
徐以寒忍不住以手心覆上邓远的手背,现在只有这个时候他能做这件事。他心中的铁锈好像片片剥落了,密密麻麻堆积在他心尖上,压得他透不过气。
邓远动动嘴唇,又咕哝一声。
徐以寒俯,耳朵几乎要贴在他嘴唇上。
他听见邓远含糊地说:“我想回家。”
第76章
徐以寒抚了抚邓远汗湿的头发:“姐姐,咱们现在就在家呢。”
邓远仍旧闭着眼,皱了皱鼻子,含糊道:“回荆……荆州。”
徐以寒就不说话了,涮一把毛巾继续为邓远物理降温。就这样折腾了一个多小时,邓远的体温降到37.5度,徐以寒才蹑手蹑脚爬上了床。邓远似乎又睡过去了,眉头舒展,呼吸平稳。
徐以寒知道他应该关掉壁灯,可又贪心地想要多看看邓远。自从邓远开始直播,似乎就总是留给他一个坐在电脑前的背影,带着猫耳,带着耳麦。
徐以寒伸出手,将手掌悬在邓远眼睛的上方,这一块不算大的阴影恰好能为他的眼睛遮住灯光。徐以寒保持这个姿势,目光软软地打量着邓远,这一刻他是愧疚的。
记不清多久之前,他和邓远一起看某档纪录片,讲述的是贵州山区里的农民。其中有对老人,多年前儿子外出打工失踪了,留下个三岁半的孙子,两位老人为了抚养孙子,七十多岁了还在艰辛地打零工。当时邓远看得泪眼汪汪,徐以寒心里也不大好受,可还不至于哭成这样,他奇怪地问:“姐姐,这么难过吗?”
当时邓远是怎么说的?他有点同情心泛滥的样子,哽咽道:“他们太惨了……而我过得这么好。”
徐以寒一头雾水,他不知道邓远有什么可愧疚的,老两口的惨境又不是邓远造成的。当时他腹诽了片刻,想,邓远未免太圣母了吧。他还想,邓远这样的圣母心放到网络里,得被骂死。
对徐以寒来说愧疚是一种极少出现的情绪,他自认为还是这个世界欠他的比较多。他是受害者,他愧疚个什么劲呢?
可是邓远说他想回家,想回荆州。这让徐以寒感到一阵结结实实的愧疚,是因为这个繁华的大城市不好么,姐姐?是因为我对你不好么,姐姐?他突然意识到,如果说这个世界给了邓远很多伤害,就像这个世界也给了他很多伤害,那么他应该是这伤害的一部分。就算邓远跟他在一起是因为他有钱,就算邓远未必真的爱他,可他还是伤害了邓远。
为什么?为什么伤害他?徐以寒回想起他领邓远回家的那一晚,那时候他还没有这些谋划和打算,他甚至没有多想,就把邓远领回家了。可是现在再仔细想想,为什么就把邓远领回家了?他可不像邓远有献爱心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