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吕纬甫(26)
方文点头:“老黑也是圈子里的老作者了,写了有七八年了。”
“这么久了?我去她专栏看看。”
果然,在black的专栏里,最早一部小说发表在2009年。八年来,她已经写了四百多万字。
徐以寒皱眉:“怎么读者收藏这么少,才七千多——十度千千写了两年,都三万多收藏了。”
方文无奈道:“也不是写得好就能火的。”
徐以寒:“怎么说?”
“就拿十度千千来说,她的很多粉丝不是冲她的小说喜欢她,而是冲她那个人喜欢她,白富美女神当然容易吸粉——徐总,很多读者是不太在意小说的质量的,反正是把小说当消遣,写得好点坏点,对他们来说无所谓。相比之下,白富美多吸引人,再加上白富美还会写文,有才华,又比一般白富美更高级了。”
徐以寒笑了:“你这话要是被十度千千的粉丝听见,咱们公司得被踏平了。”
方文继续说道:“而且,现在的网络小说太多了,一个作者火不火,很多时候也是机遇问题,你看粉色喵喵——就是羊小橙——她的水平也就是中等,但她从第一部 小说开始就被扫文号推荐,很容易就火了。”
“嗯,这个我知道,暹罗扫文推文是吧?我见过这个号推荐羊小橙的小说。”
“一个扫文号推了,其他扫文号看见,也去看了这篇文,就很可能跟着推。而且只要扫文号关注到这个作者,那么很可能这个作者的每一部小说,扫文号都会推荐,这就是非常大的流量。”
“你这话说的,”徐以寒顿了顿,“就像作者等着扫文号的宠幸。”
“对某些作者来说确实是。black就属于比较倒霉的,她这些年虽然一直在稳定更文,但没有写出爆红的题材,也没有惹上争议,所以一直……没进到一流作者的行列。”
“行,我知道这事了,”徐以寒说,“有机会帮她炒一炒。”
方文却没接话,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徐以寒:“怎么了?”
方文摇头:“没什么,徐总,那我先去和编辑开小会了。”
“OK,去吧。”
方文走了,徐以寒望着电脑屏幕上black的专栏,心想,方文大概不太愿意black被“炒”起来。的确,一个已经写了八年、写了四百多万字小说的作者来说,如果最终她红起来的方式是故意为之的炒作,这未免太讽刺了。可其实,徐以寒也只是嘴上那么应和一下,他对这位叫black的作者还真没太大兴趣:没爆点,没亮点,没争议,这有什么可捧的?他要通过这场比赛来做的事情是造神,他要制造出一呼百应、令粉丝唯命是从的偶像,唯有如此,才能带来利益。而造神这个过程,总是需要有人来做陪衬的——谁有空管你写了多少年写了多少字,红才是硬道理。
这一天,fire四平八稳地写完了本周最后一次更新。而因为那个可笑的调色盘,赵辛不得不向刘语生坦白:吕纬甫就是唐纳森,唐纳森知道罐头带鱼是刘语生。
电话里刘语生的嗓音有些哑,一个字一个字像是被他用力挤出喉咙的:“唐纳森,当年的事,我真的没有恶意……”
赵辛连忙说:“我知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是想给你道——”
“既然你不怪我,”刘语生打断他,“那咱们就当不认识,好吗?”
因为刘语生这句话,赵辛不敢再在网络上做出任何回应。而刘语生的微博则一直悄无声息。
这一天竟然意外地风平浪静。
徐以寒早早下班回家,一进门就看见客厅桌子上的花。那些他摔在地上又弯腰拾起的康乃馨,被邓远插在一只透明的塑料小桶里,捅沿缠绕一条亮绿丝带,打了个小巧的蝴蝶结。
徐以寒走到桌前,弯腰看着花:“这花瓶还挺……别致。”
邓远不好意思地笑:“不是花瓶,是前几天你买的零食,里面有一桶饼干,我看这个饼干桶挺合适的,就拿来插花了。”
他这么一说,徐以寒才注意到,塑料小桶上还残留着些黑印,是撕商标时留下的胶印。
“去买个花瓶吧,”徐以寒伸手揽住邓远的肩膀,低声说,“随便挑,我给你报销。”
“不了吧?我觉得这样还可以……主要是这个塑料桶好好的,放着也是放着。”
“什么叫放着也是放着,”徐以寒失笑,“扔了就行啊。”
邓远看向徐以寒,认真地说:“这东西能卖钱的。”
徐以寒:“……”
邓远的脸有些红了:“以寒,你可能不知道,像这些废纸盒,废塑料,都能卖钱。就是要攒一攒……呃,”说着说着,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一下子脸更红了,“不,你家这么干净,也没地方攒这些东西——我明天就扔了。”
看着邓远这副模样,徐以寒却是觉得心里软绵绵的,好像自己又成了邓远手心的化妆膏,被他慢慢慢慢地捂化了。
“可以留着,这个桶是透明的,插了花还挺好看,”徐以寒缓慢地露出一个笑,“但我有个条件。”
邓远:“啊?”
徐以寒俯身,凑近邓远。
他小声说:“姐姐,你亲我一口吧。”
邓远眼睛睁得圆圆的,看上去很惊愕。
徐以寒嘴角还带着笑,他把左脸微微转向邓远,故意闭上眼等待。
他在心里默数,一秒,两秒,三秒——他等着邓远亲他的脸颊。
四秒,五秒,六秒——两片软软的温暖的嘴唇,忽然落在了徐以寒的嘴唇上。
第35章
快得像一刹那的错觉,邓远的嘴唇在徐以寒嘴唇上一触即收。
下一秒,徐以寒一把攥住邓远的胳膊,稍一用力就把他拉进自己怀里。
“跑什么。”他随口说道,然后俯身贴上了邓远的嘴唇。邓远的嘴唇和他的肩头一样,都是软软的。徐以寒用舌尖摩挲邓远唇上细细的纹路,同时抬起另一只手扣在邓远的后脑勺上,把邓远的嘴唇摁向自己。邓远“嗯”地闷哼一声,徐以寒趁机深入,勾了勾他的舌尖。邓远的口腔里有一股水果的香味儿,徐以寒逗弄邓远的舌尖,觉得自己的舌尖上像是顶着一块甜滋滋的软糖。
徐以寒松手,邓远呼呼喘粗气,胸脯起起伏伏。
“吃了什么?”徐以寒低声说,“是甜的。”
邓远软塌塌地看着徐以寒:“……就是,就是草莓糖。”
徐以寒露出一个笑:“明天吃橙子的,我喜欢橙子味儿。”
他这话直白得近乎露骨,邓远却像被吻傻了,跟着重复道:“明天?”
徐以寒仍是笑着,伸手摸了摸邓远的脸:“那就今晚,姐姐。”
晚餐是邓远提前做好的,鲜笋片炒肉,娃娃菜鱼丸汤,凉拌海带丝。之前徐以寒给了邓远一张五千块钱的超市消费卡,让邓远去超市随便买,想做什么菜就做什么菜。邓远做菜很好吃,但有意思的是尽管他拿着五千块钱的卡,仍是只买一些家常食材,牛肉猪肉西红柿洋葱,买过最贵的,不一过是一条鳕鱼。“太贵了,这超市太宰人了,”当时邓远认真地皱起眉头,“这么一条鱼,就三百多?”
笋片炒肉和娃娃菜鱼丸汤都被两人消灭干净了,只剩一小撮海带丝没吃完。尽管这顿饭邓远吃得默不作声脸颊通红,但他看着剩下的海带丝,还是小声问:“以寒,你还吃吗?”
徐以寒摇头:“我吃饱了。”
邓远便把已经放下的筷子又拿起来,将没吃完的海带丝夹进碗里,埋头吃起来。
徐以寒有些好笑地看着邓远,对于他来说,邓远的生活方式简直太有意思了。他住在徐以寒家里,几乎什么都听徐以寒的:徐以寒说点外卖就点外卖,徐以寒说换张地毯就换张地毯,徐以寒说买个新电视就买个新电视。对于徐以寒的生活方式和消费方式,邓远没有表达过任何反对或不满,但是——但是他又总有一些自己的小小的原则。比如,他一定会把盘子里的菜吃光,而不是倒掉;比如,他一定会把徐以寒倒茶叶时洒落的茶叶一一拈起,再放进自己的杯子;比如,他总是把洗衣服时过的最后一道水留下,用来涮拖把。他像李白说的抽断水水更流,没错,刀锋可以斩进流水的任何位置,但不能改变流水的方向和形态。可是流水——当我平躺下来你便成了河——又那么温柔。
吃完饭,徐以寒和邓远出门散步。徐以寒本是个不喜欢散步的人,准确来说,他不喜欢一切无聊又浪费时间的事情。可这个三月末的夜晚轻盈得像一片羽毛,夜风徐徐拂过脸颊,路灯映亮嫩绿的树叶,这样的夜晚令人忍不住想做一些不用动脑子就能熏熏然的事情,而饭后的散步当然正合此意。
徐以寒和邓远来到附近的一个小公园,公园中心的广场上,有大叔大妈们在跳交际舞,就是那种随处可见的、放着颇具动感的音乐的交际舞,大叔大妈两人一组,牵手揽腰,一方前进则一方后退,一方俯下面庞则一方弯下腰肢,一对对舞伴在广场上旋转,像被春风扬起的陀螺。
不少人站在旁边围观,徐以寒和邓远也在围观者之中。在某个节奏忽然高高升起的瞬间,大妈们的裙摆划出圆满的曲线,夜风吹散云朵露出一弯明月,栀子花的香味隐隐飘荡,这个良辰美景赏心乐事的瞬间,徐以寒牵住邓远的手。
邓远没有拒绝。
然后他们就一直牵着手在公园里散步。邓远穿了条修身款针织连衣裙,灰绿相间的竖条纹使他的身体看上去纤长有致,三月底的夜晚还有些冷,连衣裙又是无袖吊带,所以邓远还披着件薄薄的白色长披肩,披肩的边缘有细碎流苏,在夜风里轻轻摇晃。徐以寒和邓远牵着手,两人和公园里其他的情侣一样,慢慢走路,轻声说话。
“姐姐,”徐以寒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明天晚上也出来溜达溜达吧?”
邓远小声应道:“好啊。”
徐以寒的手指穿过邓远的指缝,两人的手就紧紧扣在一起。走到僻静处,在一株高大银杏树的掩映下,邓远说:“以寒。”
徐以寒看向他。
“我们……”邓远的嘴唇动了动,没说话,过了好几秒,他说,“我们现在……”
又说不下去了。徐以寒明白他的为难,他们现在是什么?是生理学上的兄弟,也是病理学上的姐弟,不知不觉,又快成恋人了。这是什么关系?一言难尽,未免太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