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吕纬甫(48)
另一边是洗漱池,也比一般家里的洗漱池低上很多,刘语生不觉得奇怪,反倒觉得有几分可爱,像KFC里的儿童专用。洗漱池旁边的架子上立着几管洗漱用品,刘语生细细看去,是洗面奶、爽肤水、剃须啫喱。还有一包开了封的烟,一只打火机。
……这人,在浴室里还要抽烟么?
刘语生甩甩脑袋,伸手把水温调得近乎凉水。
……但是好像,没用。
他只要一想到赵辛也在这个位置洗澡,一想到赵辛用过那些洗面奶爽肤水,一想到赵辛坐在浴缸里——他就呼吸发颤。他忍不住唾弃起自己:大老远跑过来,而赵辛就在外面,你却在想这些东西?!
可我大老远跑过来是为什么?
赵辛就在外面。
刘语生草草冲掉身上的沐浴露,呼啦几下头发,一鼓作气关掉水龙头。
他想,我是个25岁的成年人了。
大老远跑过来肯定不只是为了看他几眼。
那还穿不穿衣服?!穿——还是要穿吧。刘语生胡乱套上赵辛的T恤和短裤,热气腾腾地走出浴室。
赵辛就坐在距浴室几步之遥的地方。
“我洗好了。”刘语生鼓起勇气说。
“嗯,头发……没擦干,你可以用浴室里那块蓝色毛巾擦。”
刘语生取来那块蓝色毛巾,顿了两秒,心一横,问道:“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么?”
赵辛:“什么?”不怪他翻脸不认人,只是他向刘语生说过太多话了。
“就是,那什么……如果我还喜欢你,你就……你记得么?”
赵辛一点就透,连忙点头:“记得,当然算数。”
刘语生飞快道:“我还是挺喜欢你的。”
赵辛:“!!!”
“我这算是,是……”他不断给自己鼓劲儿,伸头缩头都是一刀,赵辛——唐纳森——近在咫尺了,“千里送那什么,你知道吗?”
赵辛:“……”
刘语生狠狠扬了扬眉毛:“你要么?”
赵辛看着刘语生,几秒后喑哑道:“我要。”
这是说了什么跟什么啊!刘语生捏着毛巾感到一阵晕头转向。
然而赵辛却说:“过来。”
刘语生心跳砰砰,走上前去。
他的发梢湿漉漉地滴着水,赵辛没再说话,而他却无师自通地蹲下,半跪在赵辛面前。
赵辛从他手里接过毛巾,覆在他头顶,轻轻擦拭起来。
明明隔着一层毛巾,刘语生却感觉从头皮到脊椎都麻了,赵辛温暖的手抚弄着他的头发,唐纳森写字的手抚弄着他的头发。不,不是他的头发,简直是他战栗的灵魂。
刘语生把下巴凑到赵辛膝盖上,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
“可以,我是……膝盖以下没有知觉。”
刘语生感觉到赵辛凸起的膝盖骨顶着他的下巴。
他无声地咽一口唾液,从胸腔到喉咙都热热的。
而从赵辛的角度,就能看见肤色白皙的青年乖顺地半跪在他脚边,他闭着眼,睫毛随着他为他擦水的动作轻轻颤抖。赵辛的目光顺着他乌黑的头发向下,到他小小的鼻尖,红通通的嘴唇,轻轻支在自己膝盖上的下巴。
赵辛毫不怀疑,如果这时他屈起食指蹭蹭他的脸颊他的嘴唇,他一定不会拒绝。
于是他就真的这么做了。
刘语生抖了一下。
但是没有动,没有作声。
赵辛把毛巾扔开,一把扣住刘语生的肩膀将他带进自己怀里。刘语生的额头险些撞上赵辛的喉结,他涨红着脸问:“我可以坐吗?”
“可以。”
刘语生哆嗦着抬起腿跨坐到赵辛大腿上,双手自觉地揽住他脖子。
赵辛用力搂住刘语生的腰,激动得心脏要飞出胸腔一般,从接到刘语生的电话——不,从发出视频——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给自己判了一半的死刑。他想,完了,刘语生知道了,赵辛不是他想象中潇洒倜傥的唐纳森,赵辛只是个坐在轮椅上这辈子都无法独自站立的残疾人。他会被厌恶吗,他会被厌恶吧。
——他没想到那个曾偷跑来武汉的男孩会莽撞地冲进夜雨,第二次来到这里。
赵辛捧着刘语生热腾腾的脸:“刘语生,你确定?”
“确定,”刘语生闭着眼用力点头,“我确定。”
赵辛无声地长叹,随即狠狠吻住刘语生的嘴唇。
[……]
他们两个面对面一起喘粗气,呼吸叠着呼吸,目光融进目光。赵辛哑声说:“我记得我说的话,如果你还喜欢我,我就回应你。如果你不喜欢我了,我就追你。”
刘语生用力点头。
“现在呢,”赵辛攥住刘语生的手,手指插.进他的指缝,“我们现在呢?”“。山。与。氵。夕。”
他紧张又躲闪的神色落尽刘语生眼里,刘语生才想起从始至终,赵辛没有脱下他的运动裤。
他慢慢坐起身,执着赵辛的手问:“我可以看看你的腿吗?”
赵辛的表情变得更难堪:“我怕吓着你。”
“……那这样。”刘语生起身,关了灯。
房间黑下来,雨点落在窗户上滴滴答答。他们两个像躲在一只小小的纸盒里,与世隔绝,一天万年。
黑暗中,刘语生非常缓慢地褪.下赵辛的运动裤。
他看不见赵辛的腿,只能顺着他的膝盖向下轻抚,他能感觉到赵辛的膝盖在颤抖,轻得像蝴蝶展翅的刹那。他温暖的手心在赵辛小腿上摩挲,赵辛的小腿很细,给他一种脆弱的感觉,但并不惊骇。
刘语生小声问:“这样摸,有感觉吗?”
赵辛沉声回答:“没有……什么感觉都没有。”
可下一秒刘语生竟然轻轻抓住了赵辛的脚腕,然后他俯身,在赵辛细瘦的小腿上,落下一个吻。
这个吻好像透过皮肤直接吻在他血肉上,一瞬间,赵辛眼眶发酸。他还是感觉不到,但他知道刘语生在吻他——吻他的身体,吻他的残疾,吻他的自厌和自卑,吻他的糟糕的命运。
“赵辛,”刘语生说,“咱们在一起吧。”
“好,”赵辛哽咽道,“好的,语生。”
第61章
刘语生醒来的时候,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脸,一时间有些恍惚。他们睡了……还在一起了……就这么,什么都做了?他不禁头脑发胀地怀疑,难道从昨晚到此时的一切都是白日做梦?
不对,不是——刘语生悄悄将手指探到身后,只轻碰一下,那地方就疼得他龇牙咧嘴。肯定是肿了。还有,还有屁股上已经干了的痕迹,硬硬的手指一搓就掉了,那是昨晚……赵辛射上来的。
是真的,都是真的。
赵辛还没醒,刘语生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窗外天光大亮,有啾啾鸟鸣。刘语生看着赵辛恬静的睡颜,怔了怔,还是觉得像做梦。
这可是唐纳森啊,竟然就这么,这么躺在他身边。
好英气的一张脸,虽然眼睛闭着,可那斜飞向两鬓的眉毛已经引得刘语生蠢蠢欲动,还有他长而直的鼻梁,红润的薄薄的嘴唇——刘语生吞一口唾液,一面觉得自己没出息,一面暗搓搓地想,现在可以吻赵辛吗?
把他吻醒了怎么办?他会不会有起床气啊?这么一想还真有可能,赵辛这张帅得锐利的脸,和阴沉沉的起床气,似乎格外般配。
但是我们都在一起了——刘语生又给自己找理由——更亲密的事儿都做了,亲一口怎么了?
刘语生暗暗给自己鼓劲儿,用力伸长脖子,小心地向赵辛凑过去。
然而当他距离赵辛的嘴唇只有几厘米的时候,赵辛忽然睁开了双眼。不是那种睡醒时的迷蒙地睁眼,而是“刷”地一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直直对上刘语生。
刘语生一个哆嗦,险些脖子抽筋。
赵辛笑了一下,直接伸手揽住刘语生肩膀,把他搂到自己怀里。
“嗯……你,你醒了?”刘语生双颊通红。
“刚醒几分钟,”赵辛笑道,“看你还没醒,本来想继续睡会儿的。”
“……你怎么装睡啊。”刘语生十分心虚。
赵辛还是笑了笑,他的下巴就抵在刘语生头顶,低沉的笑声落在刘语生耳畔仿佛有回音,就像杳杳钟声。刘语生被他笑得脸红心跳,觉得自己真是太没出息了。
“刚才想干什么?”赵辛故意问。
都确定关系了,亲一口也没什么大不了。但这时候刘语生偏偏回想起昨晚的一切,细致地回想了起来——他和赵辛是怎么先在轮椅上又在床上,黑暗中他吻了他的小腿然后被抓过去做了又做……刘语生瞬间词穷,从脸颊红到耳垂。
“嗯?语生?”赵辛追问。
“我帮你看看……嘴唇有没有起皮。”
“……”
刘语生觉得自己可真是太机灵了了。
赵辛悠悠道:“那有没有?”
刘语生:“……没。”
“唔,”赵辛用下巴在刘语生头顶蹭了蹭,“你抬头,我也帮你看看。”
“啊?”
“我看你的嘴唇有没有起皮——这是斯坦福大学医学院的研究成果,人在……做.爱之后容易嘴唇干裂,因为体内水分损耗得比较大。”
刘语生惊讶,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赵辛懂得这么多。于是他乖乖仰起脸,还略微撅起了嘴:“起皮了吗?”
毫无征兆地,赵辛一个吻堵上来。
刘语生双目圆睁,意识到自己被忽悠了!
赵辛把刘语生两片嘴唇吻得通红,带着笑意说:“挺湿润的,很好。”
这边赵辛和刘语生裹在棉被里温存,另一边,徐以寒和杨立秋并肩坐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显然杨立秋是特地打扮过的,她身穿一条荷叶绿的丝绸长袖连衣裙,裙摆长及小腿肚,丝绸质地幽幽地泛着冷光。她还穿了双裸色平底鞋,圆头带一枚小巧蝴蝶结,令她整个人显得贤淑又优雅。
杨立秋给邱阿姨和老徐都准备了礼物,给邱阿姨的是一条丝巾,纯天然蚕丝制成,据她说这丝巾是她一位朋友自己做的——从养蚕到上色,全部使用天然原料,对保养皮肤极好,有价无市。给老徐的则是一秉纸扇,扇面上画着竹林溪水,一位衣袂飘然的古人正躬身打铁——正是竹林七贤中的嵇康。而这幅画出自中央美院某位已经八十岁高龄的老画家,也是千金难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