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航仲夏夜(52)
“我不够潇洒,如果养不好一只爱玩爱野的猫,可能会选择不养。”
周为川垂眸,确实像逗猫一样,屈指刮了一下他的鼻尖。
原本是恋人间亲昵的动作,岑樾却体会不到半分甜蜜,只觉得周为川的一字一句理解起来都很费劲,语气和平时并无两样,却又从未如此陌生。
“这两年升职顺利的话,保密级别会跟着变,出国基本上不可能了,打报告也不会通过。”
“我们有各自的追求,各自的生活方式,异地恋成本很高,对你对我,都不是明智的选择。”
其实岑樾考虑过。
显而易见,他和周为川经历不同,观念不同,所处环境不同,如果再被大洋隔开,走散是太轻易的结果,所以这些都要仔细考虑,用心克服。
可他没考虑到,如果周为川压根就没打算要和他继续在一起呢?
他毫不怀疑,就算自己今天要说的是分手,周为川也会坦然答应。
节约成本……岑樾不能理解。
周为川明明是个喜欢钢琴和诗词的“假理工男”,在这一刻却扮成了锱铢必较的生意人。
只有生意人才会像这样,表面上是恒温的,其实是冷的。只要他想,他可以适应任何社交场合,可以表现得幽默风趣,接住你每句话,可你就是触及不到他真实的内心。
岑樾还坐在地毯上,和周为川保持着高度差。
在床上和生活的一些小情趣上,他不介意这样,相反,他乐于尝试,发掘自己的新癖好,可一旦涉及到原则性问题,他不愿意。
他站起身,坐到沙发上,和周为川平视。
此时此刻他完全忘了萦绕在心头的对于亲密关系失去分寸感的恐惧,只想得到一个答案。
“周为川,你到底有没有爱上我?”
“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跟我走到最后?随时准备好了要分手?”
这个问句甫一说出口,岑樾的耳朵就烧了起来。
他感到狼狈,感到难堪,最后是羞愧。
爱不爱我。走到最后。
他从来没有问过任何一任恋人这样的问题,他觉得这太不像自己了。
还有,质问已经脱口而出了,他才后知后觉一件自我矛盾的事——在今天以前,甚至是在问出这个问题以前,他也从来没有打算要和周为川走到最后。
不只是周为川,他对待每一次恋爱都是一样。
因为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凡事只随心,恋爱要开心,享受当下,不考虑结果会如何。
但是周为川打破了他一直以来稳步运行的游戏规则,把他带到一张陌生的地图上,这令他慌不择路,竟然先一步将责任推给了对方。
沉默的时间犹如精密读秒般漫长。
这两天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出差,临走前被通知推迟,又被老家的事绊住,周为川眼眶有些酸痛,疲惫让他无法集中精力处理眼前的状况,安排岑樾未来的占位。此种力不从心的体会在他日趋稳定的生活中,已经鲜少出现。
而事实上,在他一手建立起的秩序中,没有给任何人留出长期位置。
除夕夜的饭桌上,师父问他新的一年有没有成家的打算。
“小周你可别摇头,”师母也添油加醋道,“现在年轻人都流行闪婚,没准你哪天遇到一个特别喜欢的,不出几个月就领证了。”
特别喜欢的。
特别。
周为川不知道该如何衡量这个表程度的副词。
与此同时,得不到答案的岑樾愈发心乱如麻。
他的表情明显很焦灼,和茶几上拍立得上的他判若两人。
周为川喜欢后者,又造成前者,终于承认自己迟迟不锤定答案的背后原因是心软和动摇。
焦灼衍生出一系列情绪,岑樾胡思乱想着:没有周为川,他的人生依旧精彩,没有他,周为川维持着他的节奏,也会生活得很好。
如果不是那场名为“仲夏夜之梦”的音乐会,他们根本不会产生交集。
所以他们到底是不是非对方不可?
手机响了,是母亲岑晓宁打来的,岑樾这才想起自己答应了今晚要接她去做SPA。大小姐敷衍不得,岑樾必须随叫随到。
“家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他避开和周为川的眼神接触,那会让他既心动又害怕:“你想好了告诉我。”
刚拿起大衣,听到周为川说:“你穿得太少了,外面冷。”
岑樾下意识看向窗外。
来时还阳光灿烂,现下天已经彻底阴了下来,大风蠢蠢欲动,好像又回到了那个与时尚水火不相容的冬日北京,只靠大衣是扛不住的,更不用说岑樾里面穿的还是短袖。
“先别走,给你找件衣服。”周为川起身走向卧室。
岑樾愣了愣,跟上去。
第46章
周为川的衣柜,岑樾并不陌生。
很多个早上,他躺在被窝里半梦半醒,借熹微晨光,看周为川裸着身体,拉开衣柜找衣服,欣赏他的腿和背肌,然后慢慢清醒过来。
外面天阴了,卧室里没开灯,光线和清晨相似。
周为川侧脸线条锋利硬朗,眉骨很高,剪影的好看程度不输本人,是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让他心动的样子。
“周为川,你为什么怕我冷?”他拽了下周为川的胳膊,眼中仿佛重新燃起了一簇火苗,微弱但明亮,“你还关心我,所以我们还没有分手是吗?”
“没有。”
话还没说清楚,周为川不会单方面不明不白地下结论。
“那我们……”
周为川从柜子上层取出一件高领羊毛衫,打断他:“岑樾。”
接过衣服时,指尖激起一道静电,岑樾心尖也仿佛跟着颤了颤,他轻轻“嗯”了一声,像是带着哭腔。
“抱歉,我这段时间会很忙。”
“处理完老家的事,要立马飞新疆,顺利的话,这次出差需要半个月左右,之后就能轻松一些。”一双疲惫的眼隐在镜片之后,周为川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很轻柔地摩挲:“等我回来再说,好吗?”
“要这么久啊。”岑樾睁大眼睛。
周为川无奈地弯了下唇角:“是,我也没办法。”
面对面的距离已经很近,岑樾又向他靠近了些,呼吸几乎缠在一起:“那……这次你还会给我带石头吗?”
“你想要吗?”
“想要,”岑樾在昏暗中一眼不错地和他对视,终于忍不住伸手抱住他,双臂收到最紧,“周为川,要你给我带。”
周为川在他背上拍了拍,说遇到好看的石头就带回来给他,岑樾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得寸进尺道:“亲亲我。”
周为川没有吝啬,可惜唇瓣刚刚贴上,落在客厅的手机又响了,大概是岑女士在催。
这个吻被迫变成蜻蜓点水。
岑樾失望极了,像只淋了雨的猫,耷拉着脑袋,连尾巴和胡须都透露出低落。周为川捏了捏他的后颈,摘下手表,戴到他手腕上:“这几天帮我把手表修好,可以吗?”
岑樾低头看了眼,秒针好像有点不稳。
还带着周为川体温的表带此刻贴着他的脉搏,像一件信物。
他就这样被安抚到,点点头:“那修好以后……先借我戴。”
心里想着就这一次,让岑女士等一会儿,他仰起脸,去寻周为川的唇,然而被躲过了。
他瞪着周为川,正欲发作,听到他说:“这段时间先不要联系了。”
“为、为什么?”他瞳孔轻颤,抓住周为川的衣角。
“这次出差任务很重,不会有太多空闲时间。”周为川垂眸,静静看着他:“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我们都冷静一下。”
他越是平静,岑樾就愈发紧张起来,手指用力,将他的衣服抓皱了。
“不……”
他有预感,周为川要说些他不想听的话了。
他想让周为川停下,想说我们接吻好不好,可周为川不会轻易被他糊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