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定监护制度(158)
“爱一个人就要和他成家,是人的本性吧?”
“不要嫁祸于全人类,要说真正的真实理由。”
白轩逸说:“我想过很多次,认真体验一下自己心里的感情,但总感觉那完全是多余的。见到你,我就像一个被解除了思想的人,完全被本能推动着走了。”
“……什么本能?”
“一种感觉,说不好。想把你摘下来收藏,又想把你揣起来到处跑。”
何意羡一时失了声,只能把他的脸和耳朵拉拉。好一会才一根手指头一点一点地指着他,说:“你想好了,一个有我在的家,家里什么事我也不做。一不做饭,二不做菜,三不做家务。”
白轩逸说:“做你想做的事是你的事,其他都是我的事。”
“我的事就是我上班只会突着眼睛骂人,在家专用百草枯泡内裤,老公穿上以后绝育。你再多看看吧,你,光机关里合适的对象就大把抓,漫山遍野的花一样,只要你高兴,弯下腰采就是了,我的腰肌就是这么劳损的。老巴着我跟我耍无赖有什么必要?不还好多人要给你介绍呢?”
“他们不知道我有个你。”
何意羡心里一阵阵甜美极了,以至于胸口都有点异样,一点一点的热从里面渗出来。树活活一张皮,鱼活活一口食,人活就活那一口气,何意羡怕是靠这一段情存续在世上的。快乐传到指尖,在白轩逸的手心鬼画符:“你有什么了你就有了,你有臆想症。”
何意羡得意忘形,和好如初地抱在一起,一根指头在白轩逸脸上刮了几下:“那你要说,你要对我负责。”
对方刚慢了半拍,何意羡马上住了口,不再讲这个了,细声细气地说:“你看我好傻,告诉你该怎么骗我。”
白轩逸之所以产生一丝迟疑,是因为负责两个字,听起来很负责任,但细究起来十分冰冷。太多人也就是把这句话放在嘴里念一念,其实并不真正懂得。
白轩逸一只手臂搭在他肩上,叫了他一声。何意羡肩动了几下,想把它甩下来,但没甩下来,就不动了。沉默会,又把肩抖了几下,觉得信息已经够明确了。白轩逸说:“冷吗?”往他这边靠了靠。何意羡才又把肩抖了几下,这次幅度更大说:“你也傻么?”何意羡此时真正想说的话是,不需要你负多大的责任,你可怜可怜我,就把我装进口袋里走吧?我真的很想成为那种小小的布玩偶!
白轩逸再说什么,何意羡都听不进去了,把手冷漠地拂下来:“谁跟你笑,好没脸!”
“谁好没脸,跟我笑?”
还有来有回的。何意羡奇道:“被你一说,半斤八两?”
何意羡忍不住笑了说:“没脸,你得承认你没脸。”笑场怎么了,一点也不耽误他哭。
白轩逸说:“的确没脸,有脸我就不会这么求你了。”
“求我什么了?”
“让我照顾你。”
紧贴的掌心里像有一颗小小的心脏在跳动,一下,两下,非常清晰。何意羡说:“那允许你照顾我一晚上。有今天晚上就了不起了,后天我都是不敢想的。”
“为什么?”
何意羡开心过了头,今夜宛若一个蝴蝶梦。这时胃突然一抽,老天的惩诫似得。含糊找了另个理由:“什么为什么?难道共产党员的身体,不应该包含大脑这一部分么?当然因为我是坏人啊!”
“做坏事的可能是个好人。”
“你没懂,坏人和坏人之间的层次太不一样了。我嘴巴甜,头脑好,很被看重,老早老早就变成了天上人间最坏的人。不敢沾你的边。你要跟我这种人结合,好多年以后,别人看你笑话,都讲,当时要你别那样,你一定要,后果自负了吧?那苦果子尝去吧你!”
“不会有那一天。”
“会的,会的,你总喜欢把话说穿,你这个帮理不帮亲的人。现在就有人要我坐牢呢?”
“那我就把那些被颠倒的事情再颠倒过来。”
白轩逸的思维太清晰,他这一番话,又把何意羡的勇气又打下去了,低声道:“万一我永远坏下去呢?你应该听得懂中国话的。”
“你怎么选,我都会跟的。”白轩逸说,“但是何律师,如果做人的所有理想信仰都放弃了,人生就真的悬空了,你觉得呢?”
“对对对,我明知路在哪里,又装着没看见。在明白是错的事情里,找一个赖以做下去的理由。少管我了!”
何意羡头顶着他的胸,撞了几下。白轩逸把头一偏,脸贴紧了何意羡的脸。何意羡想躲避,上半身却都被机械胳膊给牢牢固定了。
何意羡说:“你虐待我干什么,有话就好好说。”
白轩逸说:“我再用点力,就把你压进我的身体里去了。我们就合二为一了,是不是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够了,够了!你别老堵我!”
“堵什么了?”
“你堵死我了!”何意羡不人不鬼地哭起来。小舟颠簸,残窗的水成串地落在他身上,他冻得发抖,自言自语地说:“好,好,好。”仰起脸让水泻在脸上,又溅开去。雨在脸上融化的感觉令人非常清醒。白轩逸好容易把他哄住了,何意羡又开始嘴里叽叽咕咕来找些话说,三两句总离不开那个傻字。半晌后也反思:“我怎么跟祥林嫂一样,天天我真傻我真傻的?是的,我真傻。”
白轩逸说:“傻的不是你,想不起来的是我。今天也想起来一点东西,让我安静一下。”
“你又来了!你干嘛非得想起来,宪法上哪条作了这样的规定?”何意羡眼睛瓷愣愣地望着他,嘴唇哆嗦着自言自语地吐出一些自己也不明白的话来,多简单的事明明白白摆在那里就是说不明白,“对啊,你为什么想不起来呢?我想把你的头剖开看里面都装了什么,可那又犯了法。我被你气得死真的要气死,可惜人又是气不死的。真怕你憋出什么问题来,我给你一个机会,错过就没有了,我们两,以前你想不想知道?”
“其实不想又想。”
“打什么哑谜!都这个时候了,你跟我讲话还这么含着蓄着?你非得缺这个德吗?”
“我是在想怎么说清楚,不让你误会,生气。你一气起来就什么都不管了。”
“表演,不错,再表演。” 何意羡轻轻抽动一下嘴角,不屑似的哼哼几声,“你觉得我是那么不理解人的人吗?我会生你的气吗?我现在是有气也不敢生了。把我推到水里你想袖了手站在岸上不管我?求你还不行吗?一辈子我又能求你几回呢?”
“不想因为感觉没必要,知道了也不会改变任何事,我想不到还能怎么更加喜欢你,更想对你好了。”
“想是因为我希望我是用没爱过别人的心来爱你,那是绝对不一样的。可是一个人开始是什么人,最后还是什么人,即便再也想不起来,我也确信,我从没爱过第二个人。”
回答白轩逸的是一声突然迸发出来的恸哭。何意羡哭着用力把他推开,白轩逸又用力挨了过去。何意羡又两只手撑着把他推开,双脚也弯曲了抵住他的身体,双手狠心一推:“不要碰我!”一边大口地喘息。何意羡头仰起来侧到一边,好像在仔细观察角落的一只水蜘蛛。船身的油漆被掐掉了几小块,留下几个鲜明的指甲印。他没想到白轩逸能说出有这么大的杀伤力的话来,这么重的话,你怎么说出来的?你说这样反动的话。要是可以把白轩逸的脑袋剖开把这几句话永远拿走就好了。何意羡想拿了就跑,把灯拉亮,白轩逸把拉线从他手中拿走,又把灯拉灭了。两人我一拉你一扯,光明了暗,拉线断了,永远灭了。
那些字有几万斤重,何意羡拿了都扛不动了,走不了,脚底下的木板总有条缝让他钻一钻吧?黑暗里白轩逸的话一直在回响,回响似得,何意羡骇然心动。想想吧,别百年了,几十年后石油枯竭,南极臭氧洞扩大,冰川融化日本没了,城市在云端绽放,人类基因组按需定制克隆成为常态,那自己还操那么多心干嘛?天天操着大反派的心。虚假命题!及时享乐!是的,再想想,上亿条精子里只有他和白轩逸跑在前面变成了人,其余的兄弟姐妹都被冲到马桶里去了,所以妈肚子里就缘分天定,没有生下来便有情,有觉,心脏只有樱桃那么大的时候,心心已然相印了,这就是大千万象的超凡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