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定监护制度(103)
审了半小时,零成果,白湛卿甚至都说不清他是如何就成为鞋铺枪贩子们的头目,对于解决问题的核心始终没有拉通对齐。太阳落山,化了雪的地气蒸腾上来,弥漫成一片浓郁的雾团,天空也阴得十足,就像在酝酿一场空前绝后的暴风雨。
南潘等累了,回来敲敲车窗要上来,却见到何意羡提溜着手铐,把白湛卿比较粗暴地扯着下了车。
何意羡把人带到一弯溪水前,水面结了薄冰的碎片层层堆叠,像散落的残损了的鳞片。
白湛卿被迫跪了下去,何意羡也弯着腰摁着他的头,让他凝视水中自己的倒影。
“你说我讨厌你,这个问题要问多少遍?可是你看看你,值不值得我去讨厌?”何意羡不容分说摘下他的面具,露出简直就像被强硫酸泼过的半张恶灵般的脸,“这是人?鬼哦。”
白湛卿木了好一会,紧接着强烈挣扎要逃开。何意羡手脚并用把他压住,迫使他认清水镜中随波纹起伏的丑状。白湛卿的心也被震悸了,让何意羡在他耳边的话也模糊了两分:“哥,我怎么会讨厌你?你那么好,我本来就不好,我当然做得就不好了。我爱你,可是你有时总让我失望,我感受不到你的爱。这样下去,我没法子。但是你恨我吗,恨我吧,你应该恨得要把我肉也嚼下来才对吧?”
雨开始下了。何意羡还一直在笑,似乎怎么让这种从未想过要压抑的优越感表现得更充足更明显,他就怎么来。而他的那位做家族大哥的白湛卿,却令人感到,他一辈子的挣扎,也许就在于如何才能深深地掩藏起这种潜移默化地被何意羡的优越感扎伤了,却还要一个劲地向他道歉的愧容,并从他生命意识深处地想要紧紧地保护于他。他一世的痛楚,也就源于在对自己这种先天不可抗意志的极为窘困艰难的反抗上。命运的安排密不透风。
发现白湛卿嘴唇蠕动了一下,何意羡笑道:“说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但我有一个住的地方。”白湛卿抬起头来看向他,“我住的地方有天然气,窗户没有装防盗网,还有刀。”
“原来你是威胁我。你怎么能威胁我?”何意羡听得笑了,有点兴趣了。
白湛卿说:“不是威胁。”
何意羡说:“我讨厌别人威胁我。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威胁我。”
白湛卿:“不是威胁,真的不是。”
被大雨浇得透湿的白湛卿,好像对雨毫无知觉似的,眼睛灼灼闪着亮,急迫地恳求着。雨哗哗愈下愈大,那韵律就像音乐变化跳动……是的,这万物与世道谁没在变?包括何意羡。但是白湛卿还是按原样如一地活着,他的这个人格就是为了守护幼弟衍化、破壳而裂出的,他是为他而生的。
“你要说什么,就说吧。想骂就骂,别憋在心里。想来杀我那最好了。虽然老话说咬人的狗多半都不叫,但是你真的不想动一点真格吗?”何意羡开了刃的匕首紧压在他的喉结上,旁就是颈动脉,但凡他那么一划,白湛卿就必死无疑。何意羡已经是一个魔鬼,白湛卿今天已经不能幸免了。
白湛卿却依然闭着眼睛,让雨水静静地流淌着。
南潘空等到晚上七点多,才走过去看看情况,并送给何意羡一杯饮料。何意羡捧起热可可,先是暖了暖手,而后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精光。接着他把白湛卿拽起来往车的方向走。
白湛卿垂着头,只听猛一声响,何意羡顺手从地上拾起一个摇把,用力朝挡风玻璃砸下去。
何意羡说:“有一点你搞清了没有?这里发生的一切,白祺琬纵火,彭城村制毒,何崇玉玩神秘,和你罗刹娑,有没有什么直接间接的关系?我这一次来这里,这么样地上蹿下跳,一会是人,一会又做鬼,究竟是为了什么吗?杰克,我实话说,我不剩多少时间了,你就不想让我跟你亮亮我的底牌?”
白湛卿呢,还是那个一动不如一静的死样子。何意羡无法穿过这层屏障去对话那个有价值的人格。
多重人格患者一般都具有很深的病耻感,倾向于隐藏其他人格。环境的高度不稳定性可以催化其转化,或者摆出足够的利益或者足够的恐惧,但是何意羡的精神刺激收效甚微,物理恐吓更是没有一点作用。
回到车上,南潘为他用香水手帕默默地擦脸的时候,何意羡的眉宇间难免有一些烦躁:“你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你想把全世界的人都吵醒来看我怎么跟我自己亲哥两个人格斗智斗勇?”
南潘识趣地把手帕丢开了,笑着说:“我想到一个办法,或许还行。”
何意羡说:“只有行与不行,还行是个什么东西。”
南潘暧昧地偎向他一笑:“什么才最刺激,我可不想也没必要提醒你了。我又不是你,我还知道做一个人怎么也得给自己给别人留点良心,特别是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我不像你……哈哈,抱歉那迦的小家主,我口无遮拦了。”
南潘朝他挤眼睛,那意思不过是男人之间的本色流露罢了。
何意羡也笑了:“口无遮拦?我得谢谢你啊,金口玉牙!”
而后排的那只落水狗,此时浑身就像在发着高烧,跟条蔫虫似的,打了个颤。见到何意羡扭过头来对他忽而笑了一笑,白湛卿也对他微微柔和地笑回去。还是那位年纪轻轻的世界级音乐家,神一样的天赋复制不了。不过误入藕花深处,不知大难将至的样子。
“哥,我当然可以不讨厌你,你也说过你什么都可以答应我。”何意羡俯身过来把手按在他的大腿上,缓缓地摩,“我想割了你的蛋踩着玩。”
第83章 巴中鼻褰吞象毒
车厢里三个人,一个泰国人妖,一个中国律师,还有一个美籍华裔,只有靠英语交流。
何意羡说的蛋,不是ball,他甚至用的词是nuts。nuts除了睾丸,还有“小勺子挖的一块黄油”或“带有姜味的小圆饼”的意思。
南潘听得大笑,她倒来了一句balls,双关,一方面跟着何意羡起哄,一方面说他太不人道,一派胡言。白湛卿应该不会听不懂,他自幼深受校园霸凌的时候,西海岸的饶舌话从早课听到放学,受过钻胯之辱。
见他不动,南潘又说pants,叫他脱裤子,也是说他真怂,还叫他cackhanded,笨手笨脚的笨蛋,从小运动神经不发达,与美式橄榄球棒球无缘,经常走路走着走着就掉东西那种。Cack是便便的意思,南潘笑话他便便脑袋,还故意把cack音发得像cock。
何意羡笑得完全不装的那种,关键笑起来还带着某种天真。他把手搁到白湛卿后颈上,那儿也不知都是雨水还是汗,但是一摸一把傲骨。何意羡笑着说:“考虑得怎么样了?有故事的男同学。”
白湛卿没有说话,何意羡看起来他又是陷入了装死的死循环,装聋作哑然后你就儒雅了。但也暂时放过了,跟南潘说:“先开车吧,找个地方吃饭,剩下的边走边想。半里外我就认识有一个割包皮的师傅就是个巫医,把鸡伸长,用石头加土刀一砸完事,伤口抹点草木灰,一针都不缝合的。”
到达一个坡顶的时候,一条大蛇横亘路中央。那条蛇粗壮得惊人,因为下坡太突然,等它进入视线时刹车已来不及,惯性碾了过去。车身一震,南潘把车踩停,小憩的何意羡也醒了:“怎么回事?”
南潘耸肩:“压了一条蛇呗。”
下车看了一眼,那条大蛇已经是蟒了,差不多有三四米长,有四两钢化酒杯那么粗,被车轮碾了一遍,还没有完全死去,在地上痛苦扭成了一条麻绳挣扎。
何意羡说:“怎么不注意着点。”
南潘:“天太黑了,一下子没有看到。”
何意羡:“出门就见血,太晦气。”
南潘从后座拿出一把冲锋枪,枪背向着那大蛇的七寸一砸。惨象还是让何意羡有些不舒服,白湛卿凑上来,看到悍然的蛇尸,风灌进湿透了的衣服,也跟着吸了一口凉气。一癞头蟆猝然跃去。
南潘分享轶事:“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再往前也叫蛇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