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南晚星(74)
“许老师!?”
许南珩循声看过去,而方识攸站在他后边,二人又身材相仿,被遮住了大半。
叫他的人赫然是杨郜。许南珩挺惊喜的,北京这么大,还是假期里,碰上熟人确实不容易:“哎?杨大夫您好啊,这么巧。”
后面方识攸在用手机买一些零碎的生活用品,然后抬头:“杨大夫。”
“哟!”杨郜原本看见许南珩就挺惊喜了,继而看见许南珩后边还有个方识攸,那眼睛噌就亮了,“你俩一块儿……健身去了?”
这俩挎着同款健身包,穿同一个牌子的速干衣和运动裤,只不过颜色不同。
许南珩大方点头:“对,刚健身完过来吃个面,您一块儿不?我们取的反正是小桌号,坐得下。”
他并没有发现杨郜眼里的惊喜元素其实稍微有点诡异了。杨郜连连摆手,说:“嗐不了不了!我坐地铁去高铁站接我朋友,他们过来北京玩的。”
“噢这样啊。”许南珩点头,“那您忙。”
杨郜讳莫如深地看了眼方识攸。这眼神可能许南珩看不出,但方识攸懂,他这位同事对八卦热闹那叫一个爱不释手。方识攸也点点头打招呼:“路上慢点儿。”
杨郜要不是还得接人,高低得在这儿唠上半个点儿,但即便如此,杨郜也还是抓紧时间长话短说。他靠近方识攸,同时跟后边排队的人抬抬手笑笑表示自己不是插队的,然后问:“是不是同居了?”
面馆快排到他们了,许南珩已经往前走两步了,回头看方识攸,方识攸忽然朝自己比手,介绍道:“同居男友。”
杨大夫是克制着才没有仰天大笑,但不难看出已经笑成花了:“好好好!许老师改天一起喝酒啊!”
许南珩应了声,杨郜离开后他才眼神复杂地看着方识攸:“就这么说了?”
“没事儿。”方识攸笑笑,“走吧,进去了。”
虽说北京是个大城市包容性强,但这是宏观上的包容性强,北京两千多万常住人口,大基数下的对比数据也会是很大的数据。
吃饭的时候许南珩有点心不在焉。方识攸食指指尖在他碗边桌面点了点:“专心吃饭。”
许南珩抬眸:“杨大夫不会在医院里乱说吧?”
面馆里沸反盈天,大家畅快地聊天,很吵闹,甚至砸一只碗可能都有人注意不到。许南珩又刻意压低了声音,方识攸看了他一会儿才反应过快他在说什么。
“你不用担心我。”方识攸说,“杨大夫他只是爱听八卦,并不爱聊,而且他这人是享受八卦当下的快乐,他好多时候听完乐完也就忘了。”
这话并没有让许南珩觉得好点儿:“我知道他人不坏,万一说漏嘴了呢?”
方识攸吃得差不多了,他把筷子搁下,抽纸擦擦嘴,又喝了口白水,说:“南珩。”
——好,叫名儿了,那么说明要说点正经话了。于是许南珩也放下筷子准备认真听。
方识攸说:“南珩,生活是面向自己的,这世界上每天有无数人在嚼无数人舌根,这些人里有90%都只敢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用我们听不见的声音窸窸窣窣地说,你觉得这可怕吗?”
许南珩想了想:“像蟑螂。”
方识攸笑起来:“对,很讨厌,但也很简单,只需要买一瓶杀虫剂。”
“我还是觉得有点膈应,你在医院不会受欺负吧?”许南珩看着他。
这话把方大夫整不会了:“宝贝儿,三甲医院其实挺忙的,一般没那个闲工夫。”
这倒是。
许南珩想了想,又说:“那你当初不让我在我办公桌上摆你照片呢?当时怎么没这么无所畏惧。”
接着,在这闹哄哄的,服务员需要喊着“让一让”甚至把托盘举过头顶的面馆里,方识攸微笑着看着他。
说:“因为我爱你,我们许老师心情不好的时候,车开过昆仑山都兴趣缺缺,我不想让你在学校里因为一张照片受委屈。况且,你那是学校,还有学生呢。”
许南珩都不知道用什么表情看着他,他想笑又有点想掉眼泪,但这分明只是平凡的一天。
第47章
时间走得飞快。这一年年过得,像拧不上的水龙头,它哗哗地淌,但拧不上,无能为力又心疼。
很多人都感觉自己过了二十五岁后的世界,时间的流动速度逐渐加快,许南珩也这么觉得。感觉二十五岁之后,一个礼拜接着一个礼拜。总感觉昨天刚开过周一教研会,今天又开了。
十月因为占掉了七天国庆假,所以十一月来得很快。高一高二的学生对秋季运动会还挺有兴趣的,许南珩下课后拿着卷子和教材从教室出来,和隔壁班14班下课的苏雨打了个照面。
苏老师朝他笑笑:“嗳刚我们班还说呢,说你们15班有好几个将近一米八的小伙,跳高还是跳远?”
许南珩寻思了下:“噢,运动会报名是吧,我刚在班里发火了,估计等我走远了才会开始吆喝吧。”
苏雨抿了抿嘴,点头表示明白。
今天的大课间不做操,各个班级用大课间完成运动会报名。老师们也有比赛,像许南珩这样的,戴纪绵早就抢到11班跑三千米了。等15班桑老师反应过来的时候,戴老师笑吟吟地给桑老师塞了包小饼干,说:支教岗的情谊!
附中的老师们其实都有点亚健康,要么腰腿不好,要么肩颈不好,而且久坐伏案,缺乏锻炼,三千米这个项目,教师组年年跑下来的寥寥无几。并且男教师的三千米年年落在年轻老师头上,许南珩自然逃不过。
回去办公室后舒了口气,保温杯里是早上买的咖啡,拧开喝了一小口。接着戴老师从6班下课回来,进来之后第一时间看向许南珩,投去了欣慰的目光。
戴老师过道那边的赵老师见状,半开玩笑地说:“还是戴老师眼疾手快,你看我们班那几个男老师怎么用嘛,一个高血压,另一个脂肪肝。”
戴纪绵一摆手,坐下,拧茶杯,说:“哎呀,碰巧了嘛,去年支教岗下来的时候我们就加上微信了。”
许南珩第一年在附中实习的时候稍微,给人的印象是比较内向,很明显没有其他人会“来事儿”。他平时和谁都比较疏离,也不主动跟别人加微信,而且他那个微信号,设置了拒绝添加好友。
他不是不懂,譬如帮资历老的教师到开水房接个热水啊,主动拿个外卖啊什么的。他家里做生意的,怎么会没有这点眼力见,他只是不想这么做罢了。
同期和他一样“没眼力见”的就是从大凉山考到北京上大学的谭奚老师,谭老师刚进学校的时候还有些畏手畏脚,但旁边有个不谄媚也不殷勤的许南珩,他就觉得还行。到头来他俩算是关系不错。
所以许南珩的存在让谭奚这个山里来的小伙子有了点安全感,殊不知他们一个是没这方面的心思,另一个只是山里的孩子比较清澈。
此时此刻,二位在教研会结束后,看着对方、微笑。
原因无他,谭老师也被他们班主任报去了男教师三千米。这个周一的教研会除了讨论这个月的月考以及教学内容,也讨论了一下秋季运动会。
运动会就在这周五,周五周六两天。从办公楼下楼,谭老师走在许南珩旁边,说:“一较高下了哈许老师。”
许南珩换了只手拿ipad,拍拍谭奚的胳膊:“谭老师,要是一年半以前,我估计会求你放过我,但今时不同往日了,我已经是在4000米海拔之上都能爬山的人了。”
谭奚用一种‘我早猜到了’的眼神看向他,然后说:“那你是不知道过年那阵子我扛着我舅爷家的柴火走了多少里山路。”
“……”许南珩蹙眉,“那还是你技高一筹。”
晚上许南珩到家的时候方识攸已经在家里了,方识攸也是刚到家,手表都还没摘。听见关门声儿就小跑到门口,手里拎着浇花的水壶,欣喜地说:“我们的富贵竹和吊兰都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