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42)
但梦不可能做一辈子。
第47章 47 哭声
再度睁开眼的时候,楚然发现自己不在酒店,而是在陆家那个属于他的房间。外面夜浓如墨,窗帘拉了一半,头顶的灯昏昏欲睡,似乎已经是第二天晚上。
“你醒了?”
一个医生模样的中年人挂着听诊器走过来,皱眉打量他的脸:“感觉怎么样。”
楚然试着动了动,同时将肺里那口沉积的郁气缓缓往外舒。身体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马拉松,浑身上下每一片肌肉都牵拉过度,酸疼得像是被人撕下来又潦草粘好,连挣扎着坐起来都办不到。
“先别乱动——”他被医生一把按住,“你下体的撕裂伤很深,需要静养。不过昏迷主要还是因为药物成分不耐,跟伤口关系不大,也不影响之后的性生活。”
说完就转过身,有条不紊地收拾起桌上用过的仪器用具,不锈钢剪刀跟托盘碰撞出清脆冷冽的响声。
楚然感觉自己被脱得赤条条的扔在大街上,接受无数行人的注目礼。前一晚那些惨痛的记忆瞬间回溯。陌生人的疯狂占有,毫无反抗之力的被迫承受,所有一切如利刀剔骨,疼痛与屈辱刻在身体里永远不可能消失。
“我姓刘,叫我刘大夫就行。伤口一周之内尽量不要碰水,想清洗的时候就拿毛巾擦擦。”
医生说完回头随意一瞥,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倍感意外。
只见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地躺着,面颊烧得滚烫发红,嘴角肌肉微微牵引用力,像是正咬紧牙关忍耐什么巨大的痛苦,但上半张脸的神情却异常隐忍冷峻。
在这之前他没见过楚然。陆家之前都是李医生在照应,要不是这个月李医生恰巧出国交流去了,这事也轮不到他头上。昨晚虽然见到了,但场面惨烈伤势又紧急,腰往上的位置说实话根本不及细观。此刻仔细一看,心中暗叹不俗——
这张脸俊逸秀气,倔强里带点清纯,表情跟神态既没有受害者那种自怨自艾,也没有金丝雀那种阴柔空洞。
难怪陆总昨天紧张成那样,他心想。
楚然轻声问:“你看什么?”
他这才敛神,尴尬地抬了抬眼镜:“没什么,我去通知陆总。”
“等等——”楚然说,“麻烦你帮我把我的衣服拿过来。”
他目光扫向沙发上那件昨天穿过的外套。
这下轮到刘医生奇怪了。被子下的身体穿没穿衣服他是最清楚的,昨晚人送回来的时候裤子沾了血,但经他清理上药后早就已经换了身干净的,旧裤子都扔了,还拿外套干什么?
不过这样的小事一桩并不值得一问,最后他还是把外套拿过去了。等他走了,楚然从外套里拿出一样东西,沉默地看了片刻,然后决然地藏进了枕头里。
仅仅过了一分钟,陆行舟就赶到了。
他推开门的时候楚然没睁眼,但显然醒着,因为露在淡青色丝绒被外的手腕微微颤了颤。
“楚然。”陆行舟嗓子发僵,不知道怎么开口。
搭在被子上的那两只手略微收紧,但双眼仍然紧闭,房间里空气完全凝结。
沉默半晌后陆行舟终于低声道:“有什么不舒服就叫刘大夫,他这周住在这里。”
楚然一言不发。
“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去准备,过会儿让他们给你送上来。”
医生是从医院临时抓来的,家里的厨子也一直守在厨房严阵以待,就等楚然醒过来提要求。
房间里寂静许久,只有挂钟滴答走针的声音。等了很久,才听见楚然低声说了两个字:“放人。”
“什么?”
目光如寒冰刺骨,漠然地扫到陆行舟脸上:“你让我做的事我已经做了,作为交换条件,马上放了魏叔。”
因为身体虚弱他的嗓音还很嘶哑,压抑的情绪裹杂在缓慢的节奏中。
仿佛被一根长长的针狠狠戳中,陆行舟心神一凛,那股已经翻搅一夜的悔意又再度涌了上来。
“楚然……”他低声道,“昨晚的事,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解释。”
还没有说完,楚然就裹紧被子翻了个身,身体蜷缩成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头也深埋进两个枕头之间的位置,只留下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不用说了,我不想听。”
心底的怜惜促使陆行舟走上前去,伸手想去探楚然的前额,谁知手还没有伸到,楚然双眼就霍然一睁,惊恐又排斥地将手甩开,“你干什么?”
陆行舟手顿在半空,喉结滞涩地动了动:“别紧张,只是试试你的体温。”
楚然周身筑起极厚的戒备,眼神与他划清界线:“出去。”
“楚然……”
“请你出去。”
“……”
陆行舟在原地站了半晌,最终沉默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罚站。
这一站就站到了凌晨一点。
阳台地板上,抽完的烟蒂掉得满地都是。作为唯一清楚事情原委的,裘久骁强打精神陪在心情极差的老板身边,呵欠都不敢打一个。
别墅坐北朝南,房间离得近阳台自然也就离得近。如今陆家人少,三楼更是寂寥,到了晚间尤其安静漆黑。
裘久骁当然知道陆行舟在阳台等什么。他人站在陆行舟身边,两只眼睛却只管往旁边楚然的阳台看,并且每隔一刻钟就低头看一次表。直到站得腿肚子发酸,眼睛都快要困得睁不开,那边的昏黄灯光才终于在他的祈祷中暗了下去。
他长长舒了口气,低声对陆行舟道:“总算是睡了。”
“嗯。”陆行舟喉间低响,目光慢慢从旁边阳台收了回来。
不过他没有回房,而是用那只不带伤的左手拿出了打火机,烟咬在嘴里低头凑火。火苗跳起的那一瞬,猫眼石颜色的落地窗上映出他模糊的轮廓。
再这样操心下去裘久骁觉得自己简直快要短命,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要我看,先不说烟,以后这酒您的确得少喝。不是说出事不出事,关键是身体受不了。说句不好听的,万一您要是得了什么要紧的病,集团这么大一摊子事连个接手的人都没有,岂不白便宜了中恒那帮孙子?”
最近中恒一直明里暗里在跟泽川较劲,蚕食他们许多市场。
这一大车话陆行舟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只把烟从嘴里夹出来,慢慢吐出一口雾。
因为两个人都不说话,四周万籁俱寂。
就在这种安静的时刻,忽然有道模糊的声音随风一起飘来。像是某种压抑已久的情绪从喉咙最深处一点点挤出来,声音的主人咬着牙,发着抖,极力克制着情绪的失控。
陆行舟身体一震,拧眉转向裘久骁:“久骁,你听——”
裘久骁瞬间从瞌睡中清醒。可凝神细听,耳边始终是只有风声,除此之外一点可疑的声音也没听见,不由的问:“陆总,您听到什么了?我怎么什么也没听见。”
陆行舟非常急躁地往隔壁方向走了几步,身体几乎快要从栏杆翻出去:“你仔细听,是哭声,会不会是楚楚?”
楚然是几乎不落泪的,尤其在自己面前。只要想到这声音有可能是他发出来的,陆行舟的心脏就像被滚烫的沸水浇了个透,窒息中灼烧得疼痛难当。
听他这样说裘久骁也是一凛,快步走过去站定,竖起耳朵努力捕捉空气里每一个分贝,最后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
“陆总,那不是哭声,是楚然那边的玻璃门没关严,风一吹就跟闹鬼似的,您别紧张。”
他抬手往不远处的那条指头宽的窄缝一指,顿时揭秘了真相。
陆行舟瞳孔微缩,身体僵了一会儿,然后才把已经在指间燃了半晌的烟重新送回嘴里,用力狠吸了一口。
刀子比在心口都面不改色的人,此刻却会因为一点声音失控成这样,实在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裘久骁心里不是滋味,只能劝:“陆总,休息吧,明天您一天的会。”
陆行舟看了隔壁一眼,低头弹了弹烟灰,“你去睡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