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29)
哗啦——
车身随他的动作一晃,另一半车窗玻璃也陡然碎掉。
“我叫你让开!”楚然眼珠发着抖,紧抿双唇死盯着他,对着电话大声咆哮。
陆行舟抬起微颤的胳膊按了下车窗按钮,按完才想起两人之间已经根本没有玻璃。侧过头,直直对上帽檐下那对熟悉的眼睛,再开口嗓音没了怒火只剩沙哑低沉,但神情依旧强悍,“放过我哥,你要报仇冲我来。”
“你以为我不敢?”楚然的声音如寒冰彻骨。
路虎没有熄火,引擎始终低吼,不过奔驰熄火了。陆行舟发型凌乱地靠坐在驾驶位上,英武的浓眉拧出的那道深壑一点点展开,闷声一咳呛出一口血沫,滴滴点点溅在下颌,以往或暴戾或深情的侧脸瞬间多了些颓废的张力。
他两手松开方向盘,勉强抬起来正了正喉结下有些歪斜的领带,然后才无力地搭到座椅两边去。整理好仪容后他把头偏向左边,眼睛深深地望向楚然,只见楚然面如坚冰,眼底寒光闪烁,不禁自嘲地抬了抬嘴角,“我知道你敢,动手吧。”
这几秒钟等待残酷且漫长。明明只有他一个人坐在车里,却感觉身边有人推他,拉着他往山谷里滑。陆行舟浑身力气全被人抽走,眼皮无力地垂下,余光看见路虎一点点后退,逐渐退到足够将他撞下山崖的位置。
其实还有很多事想问,比如孩子,比如求婚,可惜楚然显然是不肯再耗下去了。
“楚然,”陆行舟艰难地把手机拿到大腿上,一开口嗓子里全是腥甜黏稠的液体,“你留在我身边就只为了今天,还是有别的原因?”
说完这一句,他的肺成了个破掉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淬了血。
周遭的风停了,电话里静得没有杂音,煎熬许久却半晌没有听到回答。他勉力撑起沉重的眼皮重新看向越离越远的楚然,只见楚然也在看着自己。
楚然还是一样的,山巅落白雪一样的模样,就连杀人的时候都没有丝毫狼狈和匆忙。他那张俊秀的脸庞上两片薄唇动了动,冰冷疏离的声音跟引擎声同时响起:“没有。”
接着便是结束。
——嘭!
路虎开足马力毫不留情地直直撞来,这一次奔驰终于没能扛住,连人带车翻滚而下。
第35章 35 苏醒
“陆行舟我警告你,再跟着我我真生气了。”
烈日炎炎下,15岁的楚然背着个黑色斜肩包,短袖白衬衫的后背被汗尴尬地泅出一小块湿湿的印记。回头朝黑色轿车里那个无赖吼了这么一句之后,气愤地甩手往前走去。
“楚楚、楚楚,”陆行舟右手单手把车开得像龟爬,左肘则撑在车窗棱上,整个上半身几乎全探出车外,“我明天来接你。”
“都说不去了。”
“我已经跟爸妈说了你也要来,给我个面子。”
楚然气得恨不能拿书包抡他,扭过一张晒得通红的脸吼,“有你这样赶鸭子上架的吗?都说了不要跟他们讲啊,简直听不懂话!再说你过生日我去干嘛,几十桌人给你说吉祥话还不够?”
“不行,你必须去。”陆行舟那张英俊的脸也起了火,两道眉毛往中间一蹙,“管他多少桌,明天我还就要听你那一句吉祥话。”
说完就下去将楚然连搂带抱地弄上车,车门咣当一声甩得震天响。
“奶茶。”
“不喝,我还要去上课。”楚然坐在副驾上又是蹬又是踢,一身的汗全蹭在不让他走的陆行舟身上,“下午第一堂是老班的英语课迟到就完了,你这人就是自私。”
“好楚楚乖楚楚,算我求你,明天来吧,我爸妈好不容易从国外回来一趟,消停点行不行。”
“他们回来是看你的,我去干什么?”
“我说你是我收养的弟弟,很乖很听话,他们想见见你。”
“呸!”楚然羞愤地啐道,“胡说八道,谁是你弟弟,我是你爸爸!”
陆行舟笑着抬手作势要拧他耳朵,被他躲来躲去最终只薅了把头发:“你是我爷爷行不行?乖,明天下午五点我在校门口等你,别出来晚了,我爸不喜欢别人迟到。”
“不用你接,我自己坐公交,你这车往校门口一停往后我就别上课了。还有,先声明啊,我可没有礼物给你,本人穷得叮当响。”一面说他一面将校服裤子的两边口袋翻出来,还真是比脸都干净。
陆行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要不要给你指条致富明路。”
“就你?”楚然挑着好看的杏眼不信任地打量他,“不会又是让我伺候你穿衣服穿鞋吧。”
此人有点儿怪癖,上班的西服自己不好好穿非让楚然帮他穿,穿一次给一百,楚然称其为资本家的折磨。
谁知陆行舟摇了摇头,示意他附耳过来,低声道:“一百一百地挣太慢了,明天在我爸妈面前好好表现,争取让我爸把你这个便宜儿子加进遗嘱里。”
楚然愣了一下,愤而打人:“陆行舟!有你这么当儿子的吗?!人还在呢就算计遗嘱,我替你爸打死你个不孝子!”
“嘶——嘶——轻点儿楚楚”
……
“儿子,你说的那个楚然怎么还没来。”
陆行舟低头看了看表,“可能路上堵车,再等等吧。”
“还说当人家是亲弟弟,家里好几个司机你就想不起来派个人去接?这么大热天的让人自己坐车,亏你想得出来。”
“我提过,他不接受,觉得我的车太招摇。”
陆父一听,赞许地点了点头:“这孩子还算懂得分寸。”
陆母叹了口气:“从小无父无母,一直过的是寄人篱下的日子,这分寸都是苦里磨出来的,想想都叫人心疼。”
正说着话,外面轻轻两下敲门声。陆行舟噌一下站起来,打开门只见换了身干净翻领T恤的楚然背着书包站在外面,走廊的灯光影影绰绰照在他白净的脸上,几分紧张几分内敛。
“怎么才来。”他一把将人拉进包厢。
楚然微一踉跄,低调地瞪他一眼轻声道:“你管我,我有事。”
“你们两个孩子站门口说什么悄悄话呢。”陆母慈爱地唤他们过来,将楚然牵到身前,仔仔细细地从头瞧到脚又从脚瞧到头,这么一个出落得清秀俊雅的年轻人真是越瞧越喜欢。
“多大了?”
“十五岁。”
“上高中了吧?”
“还在上初三。”
“那岂不是马上就要中考了?”陆母责备地看向儿子,“你说你,中考是多重要的事,这种关键时刻把楚然叫过来耽误时间做什么?考完了再见面也是一样的。”
陆行舟这个小儿子生来受宠,在父母大哥面前没形没状惯了,拉过一把椅子反骑着道,“他学习好,复不复习都一样。”
“你这叫什么话?”陆母拿起晚宴包就要拍他的头,够了几下没够着才作罢,又扭头拉过楚然的手拍了拍,“别听他的,学习好也要端正态度,该刻苦的时候一定要刻苦,别像他似的,半吊子一个。等中考完了让行舟带你出去好好玩一趟,或者到澳大利亚来找我们,阿姨带你去看大考拉。”
两只手被滑腻柔软带着香气的手掌温柔地握着,手腕上的玉镯子还时不时在他胳膊上磕一下,这是从未体验过的长辈的关爱。楚然脸红成一片,抿着唇点了点头,“嗯。”
“楚然,别听我妈的。”陆行舟似乎有些看不上,脱去西服挽起衣袖自顾自倒水喝,“等你考完了我带你去学跳伞,你要实在想看考拉我就捉头考拉来一起跳。”
楚然绷不住笑出来,白眼一翻,“无聊。”
吃完饭老两口不在,两人没让任何人跟着,顺着晚风中的林荫道往家的方向漫步,陆行舟替楚然背着书包。
“你这里面装什么了,这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