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的温存(95)
绕过一座有些嶙峋的装饰性山石——上面甚至还挂着摊满腊肠的网和杠杆,两人看见一座小木屋。屋顶和外部的木板上已经长满了青苔,只有靠近门板处的青苔被刻意刮掉,剩下几道深绿色的痕迹。
推开那扇门,里面整洁干净,也没有浓重的霉味,只有一点儿木头的味道。
床褥上盖着厚厚一层塑料布,旁边的宽桌上堆着拥挤的杂物,隐约能看清是花生、辣椒和香芝麻之类的袋装品。再往右是一个大到和整间房间都不相称的冰箱,里面塞满了片好了的烧烤肉品。
“我们一直待在这里,是不是有点像小偷?”
凌存忽然说,下意识地握紧了温演的手。掌心温热黏腻,汗液渗出,相互握紧手,竟然有些打滑。
温演察觉到了凌存状似轻松的话语之下潜藏的、微妙的紧张感。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凌存被掩盖在薄薄卫衣下的背脊——他在小幅度地颤抖。
……当然,应该不是因为寒冷。
温演想。
“你们是谁呀?”忽然,一个奶声奶气的稚嫩声音从门口传来,“是爸爸的客人吗?”
温演回过头,视线下移,和站在门口扎着羊角辫的小孩子对上了视线。
“嗯,我们是来吃饭的。”温演说,“你爸爸去哪了?”
“送客人下山去了。”小女孩娴熟地跑到桌子旁,开始烧水泡茶,然后用小托盘端到凌存和温演的面前,“喏,请用茶!”
“谢谢你。”和小孩子说话的时候,凌存不自觉地放轻了语调,他一手端着茶,一手轻拍温演的背,催促道:“我们先出去。”这样大剌剌站别人家里,不好。
小女孩跟在他们身后一同往外走:“没事呀。这里就是个小仓库,我们家不在这里的。只有工作到太晚来不及下山的时候,爸爸才会在这儿的小木床上凑合一夜。”
烧烤摊的老板很快回来了。
几人一边烤肉一边聊天,温演得知老板开烧烤摊只是爱好,他以前的正职是守林人。年纪大了以后也攒了不少钱,索性来做些自己喜欢的工作。
“我要是为了赚钱来,就不会在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开烧烤摊了,去人流量大的景区开多好呀!”老板笑眯眯地说,“这不是喜欢山景,又和旅馆的老板是朋友嘛!有钱人闲得很,爬个山也娇气,没走到山顶就累了,半途在我这儿休息一会儿,喝个啤酒,吃个串儿,也算尝鲜了。”
大概是因为凌存和温演看起来都不大——半大的少年,就算到了十八岁,脸上还是带着学生那股清纯的愚蠢劲儿,虽然不精明,好在显得亲切。
老板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俩人也算是他口中“闲得很又娇气的有钱人”。
温演木木地咬着葱串鸡肉,舌苔被烤酱和炙烤得当的肉鲜味裹着,默默听着凌存和老板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
“哦!我老婆老家也是你们那块儿的。”
“老婆?”
“……哎,离婚啦,我俩不合适,都不想拖着浪费时间,还影响妞妞,索性离了。说来也奇怪,没离婚前,天天吵日日吵,真一口气离了,反倒没那么针锋相对了。现在她定期来看妞妞,也会带她出去玩,挺好的。”
两人在育儿这方面特别有共同语言。
温演有点囧,凌存怎么看都不像是喜欢小孩子的类型。
但转念想想,按照张阿姨那个神经大条的劲儿,凌存从小的时候开始,可能就在担任大家长了……和三十八岁离异带女儿的老父亲异曲同工,难怪有共同语言!
他这样吃饭全靠外卖和便利店,只是潦草活着的糙人,大概是没法理解为什么番茄炒蛋要先放蛋,以及一勺又三分之一量的糖提鲜的重要性……
“小兄弟,我和你实在太聊得来了!”烧烤摊老板一脸的相见恨晚,“哎对了,你们今天上山来,是不是来看流星雨的?”
“是啊,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这一块儿才是看流星雨的最佳位置呀!之前每年都有专业团队来的。喏,我刚刚才送了一队下去……”
“等一下,流星雨不是在今天晚上吗?”
“是啊。”老板点头,“但他们身体不舒服,有人忽然阑尾炎犯了,只能提前下山去医院了。本来在我这儿预约的位置也就空出来了。”
温演捏着竹签的手一顿。
片刻之后,他抬头问道:“那,这个预约的位置能不能让给我们?……会付钱的。”
既然凌存想看流星雨,那当然要在最好的位置看!
“没问题啊!我跟你们这么有缘分,不收钱!祝你们玩得开心啊。”老板笑得眉眼弯弯,微胖的脸看起来很和蔼,“妞妞晚上有钢琴课,我一会儿带她下去,晚上就不上来了。烧烤架你们会用么?还是我先帮你们烤好,你们晚上用微波炉热一下?”
凌存挽起袖子,嘴角的笑意很嚣张:“哈,别看不起我。我烧烤的手法也是很有一手的。”
“我看出来了!翻肉的时机抓得很棒哦~”
“这间屋子也留给你们吧。”老板接着说,“里面有张床,两个人睡可能有点挤,但总比帐篷舒服。夏天露营虫子特别多!帐篷里待一夜,出来都变成蚊子包上长了个人了……”
凌存想象了一下,顿时浑身恶寒。
温演点点头:“那我们去把帐篷和望远镜迁过来。”
“嗯呢。不过这儿没有洗澡间,你们只住一晚,问题应该不大。山里不热,不会出很多汗的。”老板把冰啤酒放在桌子上,“喝不?”
凌存摆了摆手:“不了。”
开玩笑,昨晚半瓶不到的红酒就把他放倒了——他才不要在外面喝任何含有酒精的饮料!万一又干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怎么办?万一又骑在温演腰上非要给他拍照怎么办?
光是想起昨晚那些荒唐事,他的薄脸皮就发臊,“噌”地一下冒起火烧感来。
“我来。”温演接过冰啤,单手拉开易拉罐环,仰头一口气喝了半瓶,“……麻烦你了,老板。”
“不麻烦!咱们就当交朋友嘛。”
*
温演和凌存把一共也没几件的简易行李从山顶迁来的时候,老板已经带着妞妞下山了。木屋的钥匙就放在桌子上,压着一张字条,上面叮嘱两人晚上睡觉一定要关门,山里晚上是有小型猛兽游荡的,不太安全。
“这人……该说是热情善良,还是神经大条呢?”温演捏着那张字条,有些哭笑不得,“晓得防狼,却不晓得防人……我们看起来很像好人吗?”
凌存抬手,用手肘怼了怼他的腰:“人家不善良,我们今晚就得喂蚊子了。”
“那倒也是。”
还没高兴多久,傍晚时分,又猝不及防地下起了暴雨。
山林里的天气风云变幻,根本不是人力能够准确预测的。
“我们怎么这么背啊!”凌存脱下了外套,随意地丢在了那张还算干净的床上,赤裸着白皙的上身,细腻的皮肤被木屋内暖黄色的光照得亮晶晶的,“又来?”
温演低头看了一眼表:“流星雨是晚上十点半来,还有好几个小时呢。一个小时内雨能停,到点云层就能散开,还是看得见流星雨的。”
“嘁。”凌存啐了一声,他刚刚在外面收烧烤架的时候,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浇了个透心凉——这剧情怎么也这么熟悉,被困在山洞里那次,也是暴雨的杰作。
这次好一些,衣服没有湿透,裤子勉强能穿,只是卫衣变得湿漉漉的,黏在湿冷的皮肤上,很不舒服。
温演把小太阳插上电,摆在凌存面前:“当心着凉。不过,这次我们至少有电。”
语气有些揶揄。
凌存甩了甩头发,任由水珠飞溅。
他对上温演被暖橙色光照得明亮的眼睛,喉结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