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的温存(94)
出门前,两人穿过不常去的旧庭院,发现这里有座已经废弃了的破秋千。
竖杆和绳索已然生锈,发黑发青。上面大概原本挂着一片木板,因为长时间的风吹日晒,腐蚀的木板早已脱落,只剩下边缘的一点儿残存的黑漆漆的旧木。
铁色的栏杆之下,是成片成片修剪得当的团型绿植,和大簇大簇的绣球花。此刻时至下午,骄阳的照射带着难以忽视的热度,将蓝紫色的绣球花都晒得蔫了。
绿叶遮蔽之下,满是松针和落叶的庭院间小径非常凉快清新。阳光从钱币大小的叶间缝隙里落到地上,仿佛在枯枝落叶之上,撒上了点点碎金。
凌存有些疑惑地问:“……那个老板娘为什么不修一修它?”
“听我爸说,这是她前夫给她扎的……”温演的语气变得有些微妙,“她现在又是已婚状态,不想睹物思人,或者触景生情,是很正常的事。”
凌存从温演的字里行间意会到了一件事:老板娘的前夫应该已经去世了。
所以说,这个秋千其实是……遗物?所以才会既无法被修理齐整,也不会被彻底清除。
如果修改了它原先的构造,便像是忘掉了和旧日恋人感情的原貌,有后来者取而代之的嫌疑;
彻底清除,则显得没有人情味,也完全切除了怀念的可能性——如果老板娘和前夫相爱过,断然不会选择这样绝情的方法。
于是,破秋千只能像一座过去残余的墓碑,静静地矗立在这里,与身后黑白灰绿配色的枯山水融为一体,成为勉强的风标。
外面的雨骤然停下之后,那股弥漫在空气之中的淡淡的水汽味,也慢慢地在阳光底下被晒干了。
远处的丛林依旧浸润在薄薄的雾气当中,黛青色的群山之间,一轮浅金色的太阳逐渐显露。光芒照射在郁郁葱葱的山林之间,逐渐让树木的冠部变得清晰了起来。
凌存和温演并排走在松软的林间小道上。两人都换上了轻便的卫衣、牛仔裤和运动鞋,防止再次出现鞋不合脚的悲剧。
短暂被天气关押在固有地界而产生的压抑和难受之感,顿时因为触碰到气泡一般轻盈的新鲜空气,而顿时一扫而空。
踏入森林的那一刻,土壤的含水量一下子就降低了。或许是因为森林蓄水的能力原本就比草地要强得多,脚尖踩踏在柔软的松针上的瞬间,竟然和踩在旅馆里的柔软地毯上的触感没什么区别。
凌存的脚步不自觉地变得轻盈起来,运动鞋踩踏在蓄满了雨水的林间地上,发出“噗嗤噗嗤”的响声。
他似乎从这种幼稚的行为中找回了一点童年时代的乐趣:踩踏的力度越大,蹦起的水花越高,直到把牛仔裤的边缘都给打湿了。深棕色的泥点附着在水蓝色的布料边缘,分外刺眼。
温演沉默又宠溺地看着他如是行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好可爱。
凌存才不在乎同行人此刻躁动的心情,只是昂起头。
森林的顶端有着自然的天窗。此刻浅金色的细碎的阳光像是细细密密的针,从树梢的缝隙里缓缓降落。暴雨残留的水珠顺着树叶的沟壑,被清风微微吹拂,疏疏拉拉地落了下来。
林间弥漫着稀薄的雾气,凌存拉着温演的手腕,帮他侧身避开斜斜伸入道路的梨树枝,弹起的冰凉水珠打湿两人袖口,溅起阵阵凉。
而手腕却因为体温的交叠,反倒变得更加火热。
温演下意识地弯起指尖,一下一下摩挲着凌存泛着薄汗的温热掌心。对方只是白了他一眼,并未刻意发怒甩开他的手,而是把他的手腕握得更紧了些。
“我喜欢山。”凌存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拍立得,对着郁郁葱葱的顶头树丛随意拍了一张,然后熟练地把照片塞进温演的包里,“空气很清新,心情也很好。”
“那,以后可以常来。”
以后——一百次以后么?
凌存有点想笑,又笑不出来。是他自己把接触框死的,又在性上毫无节制。按照目前这青春期男生开了荤以后行事的频率,大概熬不过半年,两人就得say goodbye了。
……怎么还有点不舍呢。
他纠结地蹙起眉,冷不丁抬手,对着温演的脸拍了一张。
闪光灯晃眼睛,温演却一眨不眨,只是看着凌存,习惯性地放空脑袋——他拍照的时候总是如此。
“下次记得笑一笑。”凌存不喜欢照片上温演呆滞的神情,“我在按下快门之前,会提前和你说好三二一的倒数的。”
山顶的视野非常好,也足够开阔。阵雨过后,山林里风声飒飒,林海涌动,是放风筝的好天。
凌存和温演快速搭建好了半成品的简易帐篷,把软被单铺开,照明灯和零食摆好,就急匆匆地钻出去,开始捣鼓风筝。
——这倒算是两人说不上有多热闹的童年里为数不多的保留节目。
小镇的地理位置特殊,每当季节交替,风都特别大。不会放风筝的小孩,在所有的小集体里都是异类。
风筝上了天,在算不上猛烈的风里,努力飘摇着。尖尖的顶端好像触碰到了柔软洁白的云,实际上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温演瞥见了凌存被风筝绳勒得鲜红的虎口,从他手中顺势接过摇摇欲坠的风筝。
轻易抖动了几下,就让往下跌落的风筝再次飞了起来。
凌存紧盯着风筝,吹了声口哨:“不错嘛!”
金灿灿的阳光下,翱翔在天际的风筝,像极了一只自由的小鸟。
风筝越飞越高,想要控制住它,花费的力气就越大。
就连温演这样的老手,都有些狼狈地被高飞的风筝拽着小跑起来。感受着从那根细细的风筝绳上传来的巨大阻力,他觉得指尖有些酸。
“小存,帮我一起拉一下……”温演回头看向坏笑着的凌存,“我一个人太用力的话,会把风筝线拽断的……”
“哈,还得我出马。”
凌存并未推辞,走到温演身边,脚下一绊,直接向后跌进了温演的怀里。即便多少也有些狼狈,他却面不改色,只是技巧十足地拉着风筝线,将快要脱离掌控的风筝拉回了可控范围。
“我厉害吧!”他侧过头看向温演,澄澈的眼中盛着自豪又狡黠的亮色。
温演只是静默地盯着他,然后轻轻吻了吻他的面颊。
“嗯,很厉害。”
第61章 登山揽星(2)
这一次,风筝是平稳落地的。而非像修学旅行那次一样,断了线飞进黑黢黢的深山里。
两人折腾了一会儿,肚子有些饿。零食吃了一会儿,饱腹感还是不足,温演于是提议道:“再往东走,有供游客吃饭的烧烤摊。去不去?”
凌存盘腿托腮:“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居然还有烧烤摊?”
“愿意花大几万住和风温泉旅馆的人,也还是会吃烧烤的,尝鲜嘛。”温演笑道,“……其实我觉得omakase料理的味道非常一般,还不如路边摊烧烤呢。”
“我同意。”凌存耸肩,“待会儿吃完回来,要把望远镜先支起来。”
“好。”
两人再次踏入了隐没树林间的水泥路小道。
“沙沙沙——”
真正站在树林里倾听林海翻涌的声音,倒是和站在森林之外大不相同。
温演想:如果一个人有深海恐惧症,那么他大概率是无法在树林中静静站立的。
他握着凌存的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通过辨别树叶碰撞的声音来确认风吹来的方向,顺势侧身避开那些从树叶上坠落而下的水珠。
到了烧烤摊附近,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像是炭火烤干了的橘子皮混合着茉莉香片的味道。混杂着香辛料和肉类被炙烤的油香,并不让人感到突兀,反倒生出几分莫名的和谐来。
老板不在,烤架却还温热。架子上残余着几根吃了一半的烤串,大概是发生了什么突发性事件,将老板和其他游客调离了这里。
凌存和温演没找到付钱的二维码在哪,只能忍着翻涌的饿意,先到处兜兜转转,随便参观一下这个虽然不大、却五脏俱全的小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