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的温存(44)
“算了。”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你真是个蠢货。”
他紧蹙的眉头始终没有打开,琥珀色的瞳孔里反射着一小点儿光芒。
房间里暗沉沉的,灯也没有开。窗帘被缝隙里吹进来的夜风轻轻推动,外边没有月光,只有路灯冷白色的灯光静悄悄地从玻璃的另一侧探入室内,给凌存的肩膀镀上了一层霜。
“没有哦。”
温演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凌存的侧脸,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凌存的倒影。
“我没有女朋友。那是我编出来骗周濛和王率的。”
“可是那天我明明听见——”
话到这里,凌存忽然意识到自己再继续说下去会暴露偷听对话的事情,立刻刹住了车。
就算是装的,你和那个女生关系也挺好的吧?还一起去看比赛,还在看台上面有说有笑的……怎么看,都至少比你和我的关系要好吧?
凌存越想越憋屈,脸色更臭了。
“你这个人真的是……”
“你要继续吗?”
温演并不在乎他说的话,只是微微一笑,如是问道。
“不了。”
凌存起身,跨过温演的大腿,把手伸进了旁边的塑料袋里,随便抓起几支抑制剂,就往自己的脖子上扎。
“我真是昏头了……”
温演是个Beta。
凌存想。
就算继续伤害对方的身体,自己也没办法冷却浑身不自然的热潮。
Alpha的劣根性在此刻全数体现——凌存常常想,一个连自己的裤裆都管不住的性别到底哪儿算得上“优良基因”了,他只会因为总是莫名其妙地失去对自己的精准控制而分外恼火而已。
……即便温演乐意为他牺牲,这牺牲也是全无意义的。
更何况,周濛先前约见他时提起的那件事,他还没有去彻底调查确认。
想到这里,他原本涌上脑袋的热气消散了大半。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方才温演狂热说出的那句“我只是很喜欢为小存牺牲而已”,顿时鸡皮疙瘩连片竖起。
如果……如果温演真的会将所说付诸行动的话,那么周濛说的那件事,可能真的不是谎言——
而是确切发生过的、赤裸裸的现实。
“我去冲个冷水澡冷静一下,你坐在这里不要动,等我出来给你处理伤口。”
凌存的声音很沙哑,像是浸泡着浓浓水汽的海绵。
“你发烧还没好,不能洗冷水澡的!”
温演捂着脖子起身,被牵扯的伤口疼得一激灵,禁不住“嘶”了一声。
他的脸上,并没有因为凌存动作骤然停止而产生焦躁不满的情绪,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凌存,眼神里满是担忧。
……他的注意点为什么总是在奇奇怪怪的地方?
凌存单边的眉毛压低,无奈又可怜地看着他。
“我知道了。”
语罢,便随手从行李箱里扯出来几件衣服,匆匆往淋浴间里去了。
靠在淋浴的墙面上,凌存任由温暖的水淋过他大汗淋漓的皮肤。浴室里很快被翻腾的热气占据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即便因为易感期而消失的理智伴随着大量的抑制剂的生效而渐渐回笼,可他只要一闭上眼睛,还是能够闻到淡淡的、血液的味道。
这味道并不好闻,但总缠绕在他的口舌之间,迟迟不肯散去,和温演那人偏执的性格如出一辙。
……即便很不愿意承认,但他方才的确因为温演的血液而性致蓬勃了。
这是反本能的。
因为Beta并没有能够安抚Alpha易感期的信息素。
想到这里,凌存的表情变得稍稍扭曲了些。
难不成,自己是喜欢那个笨蛋吗?
这怎么可能!他到底有什么值得自己喜欢的地方啊!又笨又电波还是个偏执的变态……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就在凌存纠结万分的时候,外头的温演已经把一切打理妥当了:
扫干净了地上的垃圾,规规矩矩地塞进垃圾桶;用深色的袋子包起抑制剂的包装袋和空壳,打算明天拿到规定的垃圾投放口去;顺便把被凌存踢得乱七八糟的毯子和床铺,抚平成了原来的模样。
他甚至还兑了一杯温水放在凌存的床头柜上,旁边摆着退烧药。
做完这一切之后,温演躺在自己的床上,脑袋还是晕乎乎的。
虽然小存的态度一如既往地恶劣,但显然,他对自己的防备心已经不如高一刚开学的那会儿那么冰冷了。
两年多的时间里,他一直担心自己过分的热忱和关注会给凌存带来麻烦。所以只是在班级的角落里静静观察着凌存,并不会刻意接近他,或是主动找话题和他聊天。
他原本以为这样隔着天堑一般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凌存考上外地的大学,同他分道扬镳。
谁知周濛一次不知该说是为难还是推诿的拜托,竟然让他重获了靠近凌存的机会。
……这样的感觉太难得了。
温演现在就像是明知道太阳的光热是灼人滚烫的,却依旧扇着蜡制的翅膀、几乎是孤注一掷地飞向烈日的伊卡洛斯那样,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止不住想要靠近凌存。
小存会不会觉得他得寸进尺呢?
会不会因为他失控的、无法克制的表现觉得他讨厌?
“喂,起来一下。”
凌存走路没声音,猝不及防地出声,把正在神游的温演吓了一大跳。
“小、小存?”
“不是叫你待在原地不要动,等我出来吗?”
凌存左手叉着腰,右手握着那杯兑到正好温度的水,利落地把退烧药咽进了肚子里。
“过来,把上衣解开。”
温演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他昂着头,不知所措地看着凌存。
凌存瞥了他一眼,“想什么呢?我说了,要给你处理伤口——不然,你明天打算顶着这个破破烂烂的伤口去见别人吗?不怕被人说闲话啊。”
温演内心纠结道:跟你传闲话,我又没什么意见……
但手上的动作很快,几乎条件反射般,在接收到凌存发出的指令的一瞬间,就立刻解开了领口的扣子。
凌存拿着碘酒和纱布,对着这个被自己的牙咬得鲜血淋漓的伤口,默默无语。
……他刚刚有这么用力咬吗?
温演的话还真没夸张,再用力点,真的能咬穿了。
“嘶——”
“忍着点,不消毒会感染的。”
凌存无情地按着温演下意识挣扎的手,娴熟地处理起伤口。包好白纱布之后,他松开了手,轻轻拍了拍温演的肩膀,“好了。”
温演歪了歪头,“但是,感觉裹着纱布也很明显诶。”
“那就穿高领的衣服。”
“我没有高领的衣服……”
“我有。”凌存抱臂,上下打量了一番凌存的上半身,从行李箱里扯出了一件黑色的夹克,塞进了温演怀里,“你穿这个。”
温演看着外套上满面的铆钉和红色涂鸦,陷入了沉默。
小存的衣服……好炸眼啊。
凌存思索了一下,又抽出一条choker,丢在了温演的大腿上。
“喏,配上这个。这条应该比你的纱布粗,盖住就看不见了。”
他走到自己的床边,掀起被子,躺进去,用被子盖住头,动作一气呵成。
“我睡了,有事叫我。”
被子里传出幽幽的声响。
……小存好可爱噢。
温演也乖乖躺回了自己的被窝里,脑袋里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今晚的情景。
想着想着,他渐渐被翻涌的睡意裹挟着推向了梦乡。
朦胧而灰色的梦将他笼罩的瞬间,他仿佛听见脑袋里那个久久不愿散去的魔鬼,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不怀好意的笑声。
*
翌日,清晨。